第24章 阳宪（5）（1/2）

吴亭道，“诸位切莫见外了，我等虽是边镇的鄙陋之人，但这点眼光还是有的，哪有如此精干轩昂的粮商，”说着侧头看坐在甲卓航旁边的伍平，“这位兄弟的双手拇指内侧肤色不同它指，指肚糙而有茧，必是驰骋疆场、双手开弓的好射手。”

说着，吴亭伸出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众人看到他拇指指肚的厚茧和手上的竹扳指，不由得都会意笑了起来。只有那红脸商人变了脸色，有点惊疑不定的样子。

甲卓航笑道，“吴兄果然好眼力，咱们就别见外了。”

伍平是豪麻帐下的神射手，善马上骑射，左右开弓，百发百中，他见这吴亭是个内行，忍不住也来说话，“吴兄，看你的手掌肩腰，想来是开步弓的好手，倒是很想见识一下吴兄的硬弓。”

什么样的人拉什么样的弓，这吴亭宽肩阔背，胸肌厚实、手掌粗大，适才走过来的几步路，神气内敛、脚步稳重，看起来是个能拉步弓的好手，想来他开的弓也必定不俗。

吴亭听了，却面露尴尬之色，道，“不瞒兄弟们说，我的那把弓日前已经被我卖了个好价钱。”

这话一出，众人大感诧异，作为军人，刀、马、弓、甲，都是一等一重要的家什，不仅是吃饭的家伙，更是军人荣誉尊严之所在，哪有说卖就卖的道理。不知这吴亭一众人到底是怎么混的，怎么会搞得如此凄惨。

众人都看着吴亭，他似乎也觉得颇难开口，咽了一口唾沫，道，“说来话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白安镇紧邻白吴，自从吴宁边与白吴交恶，扬觉动就封锁了安水的贸易运输，而赤研大公则禁绝了白吴和南渚的贸易，往日还算过得去的白安镇一下子便萧索破败下来。”

他抬头望了望窗外、夜色中鸣蝉声声，一片静谧安详。

吴亭的眼神在夜色中停留了一瞬，续道，“当年洪烈世子死后，野熊兵频被征调重组，残余部队不得入关，便困守白安。白安贫瘠，本就难以支持大军驻扎，如今两州贸易一绝，又没有稻田良港可以依傍，日子很快就过不下去。遇到灾年，百姓便四处逃散，白安东面是茫茫大海，往北的，进入了毛民；往西的，进入了白吴；而往南的，唉，竟被赤铁军截在鹧鸪谷北口，不准进入阳宪！”

他讲到此处，脸上愤然作色，手上握紧了拳头。豪麻忽地发现他皮甲覆盖不到之处的黑衣上，星星点点，都是深褐色的血迹。心里顿时警觉起来。

扬觉动一行来到灞桥时，走的是小莽山西北的平明古道，虽然两渡奔流河，但一路人烟稠密，所见之处，一派太平景象，却不知同在南渚境内，这阳宪、白安一路却危机四伏。

由于小莽山的存在，幽深的鹧鸪谷便成了灞桥北方的一堵屏障，鹧鸪谷的小路沿山盘行，曲折回绕、极为险峻，只消少许驻军，几座工事，便可抵挡百万雄兵，但由于小莽山侧有四通八达的平明古道，这鹧鸪谷在军事战略上的意义就大大降低。

扬觉动一行都是职业军人，今次取道鹧鸪谷，也是一次难得的亲自探查机会。

在南渚的舆图之上，白安镇在阳宪远东偏北，安水和小莽山余脉之间，周遭的环境极是恶劣，但却是吴宁边、白吴和南渚三州交界之地的唯一城镇，因此曾经在王国时代具有重要战略意义，吴国和南渚针锋相对的年代，无论哪一方取得白安，都可作为继续挺进对方腹地的踏板，但由于岁月变迁，王国纷争已成陈年往事，诸州之间形势亦变化不定，新兴的吴宁边忙着和木莲澜青争霸中原，反而要求助南渚的支持，根本无暇顾及边境极南的这弹丸之地，而旧吴州自从分裂成为白吴和李吴之后，内乱不止，更对白安视而不见。

吴亭平抑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叹了口气道，“这鹧鸪谷北口驻军由赤研瑞谦公爵控制，他既掌握了平明古道的商路，自是不想再横生另外一条财路，因此，把鹧鸪谷锁了个严严实实，就算商旅通行，也均课以重税。当年洪烈世子重兵布防白安城，本已打通和吴州宁州贸易线路，就这样生生被赤研公爵截断。这也就罢了，去年雨水丰沛，安水大涨、河道更易，白安镇遇到大灾之年，苦无救济，飞报灞桥的文书不见回音，我们野熊兵一旅护送两千饥民想要穿过鹧鸪谷进入阳宪，不料竟被赤铁军阻拦。”

甲卓航见他说得辛苦，自己也听得心情沉重，便给吴亭斟满了酒杯。

吴亭点头致谢，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续道，“后面的事情，大家想来也有所耳闻。”

红脸商人忍不住接道，“是了，这就是去年的鹧鸪之乱。但是我们身在灞桥，得到的消息是白安的野熊兵不能自安，借安水泛滥，鼓噪民众，要挟大公拨配军粮兵刃，意欲谋反。因此……”

吴亭又喝下一杯青柠酒，冷笑道，“因此就出动甲胄精良的赤铁军，驱赶饥民，并屠杀野熊兵一旅二百余人。”

此话一出，豪麻等均大为震惊，这事件他们在吴宁边也略约了解，只道是兵匪作乱，却不知竟是南渚正规军系之间的公然对抗，而且背后还有如此复杂的背景。

“只是、只是”那红脸商人有点结巴，“大灾之年，求粮也就罢了，为何野熊兵们还要甲胄兵器？”

吴亭摇了摇头，道，“想必诸位应该听过大灾之年必有大乱，白安本是三州交界地带，多水多山，百姓活不下去，自然会占山为王，凭水为寇。白安虽号称聚集了野熊兵主力，但一师五旅，没有四散为民为寇的，只余下不到七百人，怎能控制纵横二百余里的广袤范围。我们的兵器武备诸位也都眼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