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夏雨托梦（2/2）

晏玉这么一说，左叔角就改变主意了。

不为别的，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围魏救赵，攻其必救的招数，实在难得。

晏玉会提起自己是个千总这件事，就等于是直攻了左叔角的软肋。不用说左叔角这个大将军了，任何一个篪虎军里的普通将士对篪虎军的声誉都是极为看重的。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当众扒了篪虎军千总的衣服，无疑是下了篪虎军的脸面。左叔角身为篪虎战神必然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当然，这一招用在这儿实在算不得高明。被当众扒衣服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毕竟他这个堂堂篪虎战神，也是动不动就被左晓曦扒光了验身的。在左晓曦的面前，他这个篪虎战神都派不上用场，小小一个千总就更别提了。

但这并不妨碍左叔角‘被牵着鼻子走’，因为就算再稚嫩的策略那也是策略啊，他没哭闹打滚耍赖皮对于一个两岁多的孩子来说已经算是很好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向最有机会拉拢成功的人发出同盟信号，将共有利益最大化，这几乎可以说是神童了好嘛！

当然，左叔角会这么想，有一大部份的原因是晏玉是他外甥……

于是左叔角摆着一脸没人看得懂的‘我骄傲’的表情，上前一步一把就从左叔角的怀里抢过了晏玉，一边勾着唇角向上扬一边拧着眉头故做不悦地说道：“玉哥儿没事儿，你看，脸都已经不红了。”

说完，左叔角将晏玉塞回了左晓曦的怀里，以只有他们俩能看得懂的眼神相视一笑，左叔角退到一边的同时拉住了还想上前戏弄晏玉的左季徵，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左季徵便抖了抖肩膀隐隐的笑了笑，便也做罢了。

晏玉有一种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感觉，在左晓曦的怀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才抬眼看着目光里满是担忧的母亲，到底还是咧嘴笑了笑，说道：“母亲，我没有不舒服。我很好。”

“真的？”左晓曦看着晏玉已经恢复正常的脸色，也稍稍放下了一点心。

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犹如惊弓之鸟，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让她觉得风声鹤唳惴惴不安。可是没有办法啊，她现在真的没办法让自己淡定下来啊。

“真的。”晏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于是憋了一口气，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觉得，母亲笑起来的样子很美丽。可是这种话，我说不习惯。”

噗……

左晓曦被晏玉小大人的模样逗的笑了起来，吧唧在晏玉的脸上亲了一口了，弯着眉眼道：“那以后娘每天都为玉哥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玉哥儿每天都来夸夸娘，说得多了，你就习惯了。”

晏玉想着自己每天要说一遍‘母亲好漂亮’就觉得有一种恶寒的感觉，尽管母亲真的很漂亮，但大家都有眼睛，自己都看得见的，何必要挂在嘴边说呢？太肉麻了，感觉好羞耻！

左晓曦这才明白过来晏玉刚才脸红是因为害羞，于是便起了逗弄他的心思，眨巴着眼睛看着晏玉道：“玉哥儿，你刚才说娘什么来着？再说一遍来听听。”

晏玉抿着嘴，小脸憋的通红。

“其实你不是真的觉得娘亲漂亮，只是为了安慰娘亲才这么说的，对不对？”左晓曦故做失望道：“儿不嫌娘丑，这道理娘都懂……”

“不……不是的。”晏玉有些慌了，他原来是为了哄母亲高兴才这么说的，怎么说完了母亲好像更难过了呢？

左晓曦微微将脸别向一侧，拧着的秀眉微蹙着，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着晏玉道：“什么不是？”

左晓曦那表示，就是一副你不夸我我就哭给你看的样子。

说到底，晏玉只有两岁多，跟左晓曦斗心眼，还是太嫩了点……

于是这可怜的娃娃就这么落进了亲娘的温柔陷阱，一脸诚恳的说道：“母亲很漂亮，非常非常漂亮，是全天下最漂亮的人！”

噗~

左晓曦没憋住，到底还是笑了出来。

看着左晓曦心情明媚了不少，帐篷里的人也都跟着愉悦了心情。皇帝陛下一边逗着两个小的，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八品的官到底还是太低了，晏玉多有能力的一个人啊，不重用对不起朝廷啊！

恩，能哄左晓曦高兴，是一种特殊才能，必须重用！

左晓曦这边逗着晏玉玩的时候，两个小的也发现母亲来了，于是伸着莲藕一般的小胳膊冲着左晓曦“啊啊~”的叫着求抱抱。

左晓曦在晏玉的脸上亲了一大口，然后转身将晏玉放回了椅子上走到了皇舅舅的身边，委身坐在脚踏上将两个小包子放在自己的两边，由得他们在自己身上东拉西扯，口水糊了左晓曦一身，她却只是温柔的笑着。

“曦儿，季徵说这三个小的已经调养的差不多了，不如咱们明天一早就拔营回朝，如何？”皇帝陛下心疼左晓曦，这几天他都没敢去看左晓曦，那天晚上这丫头魔怔了一般拎着个人头的样子历历在目，皇帝陛下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心口就生疼。

左晓曦是他捧在怀里宠大的孩子，她像阳光，像天使，是圣洁与快乐的同意词。那些肮脏的东西竟敢玷污他的小宝贝，皇帝陛下登时觉得怒火冲心，回了帐篷就病倒了。后来还是左季徵过来说左晓曦已经好多了，情绪也已经平复下来了，他才渐渐宽了心。

可是这里到底是有太多不愉快的回忆了，皇帝不舍得让左晓曦再呆在这里触景伤情。

左晓曦明白皇帝陛下的宠爱和怜惜，于是点了点头道：“我都听皇舅舅的。”

左晓曦心里想着，左仲商一个人在办着夏雨的丧事，她应该尽快赶回去送‘二嫂’最后一程，不让她走得那么孤单。可是左晓曦没有说出来，因为她知道，现在所有人的心都被她牵着，大家很怕她提起夏雨会难过，所以都刻意的回避着这个名字。哪怕只是谐音，都会让大家神经变得紧绷，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再刺激别人了，所以心里的想法，左晓曦选择不说出口。

回程的事情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定了下来，当天晚上各个帐篷中就是收拾行装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左晓曦搂着三个儿子，倒是睡得踏实，只是委屈了晏跖征只能搭个床边，无奈的看着母鸡一般将三个儿子全都拢在自己身边的左晓曦，轻轻缕了缕她的头发，看着她难得安稳的睡颜，叹了口气，却也别无它法，只能由得她去了。

次日一早，左晓曦亲自帮三个儿子穿戴妥帖，一匹布料做成的同款衣物，三个儿子和晏跖征穿出了截然不同的味道。两个小的经过左季徵的调养，现在已经恢复了红润的面色，只是身体到底还是虚的，一但运动过量就会哗哗的出汗然后蔫儿一会，吃点东西或者睡一觉起来便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小泥鳅。

此刻穿着月白色的小袍子搭配大红色的马甲，一人手里捧了个苹果吭哧吭哧人啃的不亦乐乎，啃了半天才啃破一点皮，两兄弟就像照镜子一般对着彼此呵呵呵的笑一阵子。小模样十分逗趣可爱，就像是让人想要狠狠的咬上一口的肉包子，软糯可口。

玉哥的表情始终都是淡淡的，同款的衣裳在他穿来就显得很庄重又和正式，身上的每一条线都一丝不苟的坚守岗位，不允许有一点歪斜或者褶皱，明明是个孩子，却端着军人的自律，这种反差萌也让左晓曦又惊喜又无奈，想伸出罪恶的手狠狠揉搓他一番，对上晏玉那一副：只要你高兴，别管我死活！的委曲求全样，左晓曦到底是没能下得了手。

晏跖征就更不必说了，大红色是他的主场，无论怎么穿都是好看至极的。可却和玉哥儿的庄重截然相反，晏跖征身上那月白的长袍剪裁合身，将他的宽肩窄腰大长腿展现的淋漓尽致。红色的马甲敞开着，如有毒的罂粟随风飘摇，一根紫檀的发簪将满头墨发随意的束在脑后，端的是慵懒妖娆的气质，如妖如魅，引人垂涎却又让人望而生畏不敢轻易靠近。

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自成一派的致命吸引，却又带着昭然若揭的毒，近之必殁。

左晓曦看着自家的这四个男人，没来由的便痴笑了起来。

所谓幸福，大概就是这样吧？

你爱的人，正好在你身边围绕着。

锦棠和春风在收拾帐篷里的东西，哪些是要拿走的，哪些是就地销毁的，春风分得最清楚，锦棠在她身边打下手，仔细的学着。而锦绣和锦墨则伺候在左晓曦的身边，即做端茶递水的功夫，也提着十二万分的谨慎不着痕迹的防备着周遭的任何风吹草动。

所以当羿孝一出现在左晓曦的视线范围之内的时候，锦墨便第一时间跳了出去拦在他的面前。端着疏离的笑看似客气却没有半点恭敬的说道：“康蓟王若是有事，应找太子殿下或者我们家大公子商量。那两位都在那边的帐篷里。”

锦墨比了一个方向，正是上官子跻和左伯宫所在的地方。

羿孝知道因为糜悠的事情，他已然成了左府的公敌。按说区区一个小丫鬟他并不放在眼里，可这个丫鬟是左晓曦的，他不想惹左晓曦更反感。于是耐着性子说道：“本王不找太子殿下，也不找左大公子，本王要找的是公主殿下。”

锦墨仍是笑着，语气客气又惋惜的说道：“哎呦，那可真是不巧了。我们家公主殿下现在正忙着，不方便见客呢。”

左晓曦此刻正坐在不远处抱着孩子玩，而且分明已经看到了羿孝，只是没理会他罢了。

这锦墨……还真是睁眼说瞎话，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公主殿下今日便要返程了，本王……只是来送送。”羿孝拧眉，目光越过锦墨，直直的落在左晓曦的脸上。

她看起来比那日好多了，眼睛里已经渐渐恢复了光彩，塌陷的眼眶和双颊已经丰腴了起来，只是下巴还是尖尖的，想要补回原来的样子还需一些时日吧。

羿孝的眼睛被左晓曦牢牢的吸住，半分也挪不开视线，而左晓曦明明感受到了那灼热的视线，却连瞧也不瞧他一眼。

锦墨回头看了一眼，见左晓曦这样的态度便知道是不想见羿孝的，于是挪了挪脚步生生隔断了羿孝和左晓曦之间的全部视线，笑吟吟的说道：“康蓟王有心了，奴婢会将康蓟王的诚意转达给我家公主殿下。康蓟王若是没有其他事，便请回吧。”

羿孝眉头深锁，不满意锦墨挡了他的视线。

可是，距离这样的近，他站在这里和锦墨说了这么多话，左晓曦不可能没有听见。

明明听见了的吧？可是她却连看都不愿看自己一眼。

是他极力邀请她来康蓟草原的，可是她却在这里出了这样的事情。

他说自己是康蓟草原上的王，许她为后，拥有这最美的地方。

可是很显然，这里成了她的梦魇。

她的儿子在这里受了重伤，险些丢了性命；她的心腹，那个叫夏雨的丫鬟也折在了这里；她人生中第一次亲自执行的杀戮，会成为她最不愿回首的记忆吧？

他给了她这么糟糕的经历，可她却连责怪都吝啬与给他。

如果她肯怪他，那该多好？至少，那样还能再多和她说几句话，也还可以抱着一丝奢望……或许等她气消了，他还能等到她的原谅。

可如今，他对她而言，已经只是一个应该被婢女拦下，禁止靠近的陌生人了么？

羿孝甚至有点羡慕糜悠，虽然短暂，左晓曦却扎扎实实的恨过她。

可她连恨，都没给自己一点。

羿孝叹了一口气，挣扎了一番，他放弃了硬闯的念头，转身，他挺直了脊背保持着狼王该有的桀骜。

与其说一百句对不起，不如去做一件对得起的事情。他欠了左晓曦的，总会有机会还的。只要他还活着，无论何时何地何事，他甘愿为左晓曦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尚兴反程的车队启程后，有一群狼不远不近的跟着其中一辆马车，警惕的阻绝了一切有可能惊扰到马车上的人的因素，一路护送到了草原的边界。

当马车缓缓驱驶而去，身后是响彻云霄的狼嚎声。

左晓曦不是羿孝，她听不懂狼嚎的意义，却也还是感受到了一份承诺，似是在说，无论何事，它们都会在康蓟草原等着她回来。

纵然，明明知道，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当左晓曦一行人回到尚兴的时候，左府里的白布已经都扯了，一切都恢复如初，没有半点办过丧事的迹象。可就算是这样，左晓曦一踏进门口也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悲凉。

玉哥儿被左叔角带着回了军营，二舅舅和玉哥儿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中间又出了那么多事，饶是二舅舅再怎么铁血军魂也还是免不了担忧记挂，而玉哥儿也十分想念舅爷，左晓曦也就没拦着，让他去了。

－－－－－－题外话－－－－－－

晏玉：娘，你能不能不要总把我当成一岁小孩？我已经两岁了！

左晓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