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真相（2/2）

在她的眼里，姐姐是最漂亮的，最聪明的。

多想回到旧时光，姐姐拉着她的手，走在家乡的小街，给她买一杯红豆冰沙，在夏日的风里无忧地走着，风吹起姐姐的长发，飘呀飘。

那时，她就想快点长大，长大后就会像姐姐一样漂亮，也会有这样长发飘飘的美好。

姐姐说，会的，小雪长大一定很漂亮，姐姐会给小雪买很多好看的衣服。

可是姐姐骗了她。

姐姐去上大学，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只记得那晚父亲一夜苍老了许多。很长时间家里都没有欢乐。

那时的她还小，真的不明白生死，更理解不了什么流产，大出血。只是总在梦中梦见姐姐拉着她的手走在家门前的路上，走啊走，不知要走多久，最后她醒了，唤醒她的是流到枕边的泪。

在大学之前，她都不大买衣服，她固执地穿姐姐的衣服，那里有姐姐的味道，她记得姐姐穿每件衣服的样子，只是她穿不出姐姐的样子。

渐渐地她长大了，真正明白姐姐的死因后，她开始憎恨那个男人，那个照片上的男人，是他带走了姐姐。

她曾想，如果有一天，她能找到那个男人，一定不会放过他！

只是人海茫茫，谈何容易。

一定是姐姐在天有灵，她找到了那个男人。尽管事情已过去近十年，但那个男人的脸早已刻进她的大脑，那天在公园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带着家人在公园散步。

他好好地活着，有个幸福的家，有事业。这些都是他欠姐姐的，他不配拥有。

姐姐，我长大了，你看到了吗？

宋雪相信一切在冥冥之中都有安排，她上了姐姐上的大学，学了姐姐学的专业，一定是姐姐在指引她找到那个男人。

她轻轻地抚摸着照片上的红裙少女身边的小女孩，仿佛又回到了童年，那个穿红裙子的少女弯下身子用纸巾帮她擦去沾在脸上和手上的红豆渣。

宋雪伸手掠了下长发，如今，她已是长发飘飘，可是那个拉着她手的长发姑娘不在了。

姐姐，小雪长大了，和你一样有了长发，你高兴吗?

宋雪抹了把脸上的泪，转身离开了书桌。

明天，还有很多事情。

早就听说陈枫的酒量不行，可是没想到如此不济，陪客户喝了几杯就醉得东倒西歪。

其实今天本来也不用宋雪来陪，只是小陈临时有事，宋雪就自告奋勇来了。

宋雪扶着喝醉的陈枫强撑着走到大厅，开了间房。

扶陈枫躺在床上，看着他渐渐睡熟，宋雪的脸上浮起冷笑。

她等这个时机已经很久了。

她处心积虑接近陈枫只因为他就是姐姐照片上的那个人。

看到孟枚投向她的刀子一样的眼神，她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快要达到了，只要过了今晚，任孟枚多有涵养，也不可能原谅陈枫。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宋雪真想一刀捅死他，如果没有他，姐姐怎么会走。可是她不会，她不会那样傻，姐妹俩都毁在这个男人这儿，这种结果不是她想要的。

宋雪走到床前，拍了拍陈枫，叫了几声，没有反应。

她俯下身子，看着沉睡的陈枫。虽然眼角有了些浅浅的鱼尾纹，但他的确是个英俊的男人，笔直挺拔的鼻子，轮廓分明，透着坚毅的嘴唇。

宋雪冷笑着，脱下了陈枫的外套，醉酒的人真沉。接着解下了他的领带，就在她解陈枫的衬衫扣子时，陈枫的手机响了一下。

也许是做贼心虚，宋雪惊得一激灵，拿起陈枫的手机，是童童发来的短信：“爸爸，你什么时候回家？”

想起那个天真的、叫她姐姐的小女孩，宋雪有些犹豫了。也许因为她，这个小女孩从此就不再幸福。

她放下手机，靠着对面的床坐在宾馆的地上，双手支在膝上托着额头。她恨陈枫，可是孩子是无辜的。曾经她也是那样一个无辜的女孩，可她失去了最亲的人。

想起姐姐，宋雪站起来狠下心继续去解陈枫衬衫上的扣子。

陈枫的手机又响了，宋雪又是一惊，伸手拿起手机：“爸爸，我给你留了红豆冰，快点回来啊！”

童童，她也喜欢吃红豆冰。

宋雪真的不能再继续了。此时她才发现，做一个坏人，于她，也不是件容易事。

她费尽心机接近陈枫，寻找时机想破坏他的生活，可是她怀着仇恨的心等到这个时机，却因为一个女孩的短信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她无数次想象着孟枚看到那些不堪的照片会怎样痛心离去，陈枫会怎样痛苦地经历家庭破碎，她在那些想象中得到快意，释放恨意。

可是现在，她无法继续，因为那个也爱吃红豆冰的小女孩，也许是因为记忆中那个爱吃红豆冰的小女孩。

她点燃了复仇的战车，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不顾一切，到头来却发现根本就是在燃烧自已，毁灭他人。

黑暗中，宋雪缓缓地拿起手机，拨通了孟枚的电话。

看着孟枚急匆匆地走进了宾馆大厅，走进了电梯，宋雪从大厅的角落站起身来，阔步走出了宾馆。

走进夜色中，宋雪深深地吸了口气，夏夜的空气中还带着白昼的燥热，从冷气开得很足的宾馆走出来，周身包裹在一团热气中，有点不太适应。

对面的马路边，有一个卖红豆冰的小摊挑着灯做生意，白天这些小摊是不会出来的。

宋雪走过去，买了一份，凉凉的冰在嘴里融化，很舒服。

一边走，一边吃，很甜。

吃完最后一口，她掏出纸巾，擦了擦嘴，又想起了姐姐，全世界氤氲在水气中。

看着桌上的离职申请，陈枫拿过来签了字。没有问为什么，像宋雪这样专业水平的人需要更大的平台。

在宋雪转身离开的那一刻，陈枫问了句：“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宋雪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你认识宋冰吗？”陈枫小心地问，这是他一直想问的问题，只是迟迟没有问出口，毕竟那也是他的一道伤疤，揭开，他也会流血。

宋雪惊异地盯着陈枫。

看着宋雪的表情，陈枫已有了答案，“你是她妹妹？”

宋雪脸上的表情更加夸张，显然是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

“看来我没猜错。”陈枫的声音低了下来。

“对，我是她妹妹，怎么样。”宋雪提高了嗓门。

“其实我早该想到，你们的眼神很像。”陈枫了然，宋雪是为宋冰来的。

宋雪轻声哼了一声，现在做出这副样子，想干什么。

“想不想听听我和你姐姐的事。”陈枫看着她问。

宋雪没有说话。

“跟我来。”陈枫朝门口走去。

陈枫带着宋雪来到大学操场，从这里开始讲他们的故事。

他们是在这里相识的，那时陈枫是院足球队队长，风头很劲。宋冰就是在一次足球赛时认识的陈枫，然后相恋。

如果没有后来的故事，他们的爱情也是和很多校园里的故事一样纯美，可是有后来。

后来，宋冰因为流产大出血身亡，所有的人都认为那个男人是陈枫。朋友、亲人、同学全都鄙视他，那时他也生活在巨大的压力之下。

可是真的不是他，他无法向任何人证明。只有他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关系。

曾经他也试图去找到那个男人，还自己一个清白，可是无果。

宋雪听到这里，根本就不相信，“你这是死无对证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陈枫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苦笑了一下，“在事发时，我真的没有能力证明自已，可是这些年，我能证明自己了。”

宋雪轻蔑地从鼻子哼了一声，把头转到了一边。

“因为我天生精子数量少，根本就不可能正常生育，童童是试管婴儿。”陈枫坐在那儿，低下了头，双手插在头发里，声音很低，很低。

一听这话，宋雪大吃一惊，出乎意料，“那你，这些年……”

“你是想说澄清，没有必要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说，如果这样，沉渣浮起，你父母怎么办？让他们怎么看自己的女儿？”陈枫顿了顿，接着说，“毕竟她是我曾经爱过的女孩，这就算是我对她最后的成全吧。”

这样的真相，让宋雪有点措手不急，眼前这个她憎恨的人，这些年都是个背黑锅的。人生如戏，只是她在这场戏里是什么角色呢？

原来最亲的人跌下神坛，原来最恨的人带上了光环。如此狰狞的真相将宋雪击倒。

她呆立在那儿，大脑一片空白。

“你是个很有才华的姑娘，告诉你这些只是不想看着你毁了自己，你该有自己的生活。”说完陈枫转身离开，留下宋雪一个人站在那里。

她放弃了出国，放弃了进跨国公司，甚至放弃了自已的爱情，最后是这样的结果。

原来爸爸说的是对的，无论真相是什么，无论那个男人是谁，于我们结果都是一样的，宋冰不在了。

曾经她觉得爸爸冷血，不恋父女之情。却原来只是自己太幼稚，仇恨是以自己的血肉为滋养生长的，怎能不伤身？

微风轻拂，白云高卧，鸟儿从树上掠过。

抬起头上长舒一口气，心头一阵酸楚，想起她的爱情，想起方宇。

不知他现在好吗？

为了复仇，她没有和方宇一起出国，换了电话，拉黑了方宇。现在看来这一切多么滑稽，像自己倾情上演的独角戏，以为是英雄的亮相，最后悲情的只有自己。

没精打彩地走进小区，宋雪像个斗败的公鸡，浑身透着颓败，一直走到单元门口都没抬起过头。

撞到个人，也只是低着头说了声“对不起”，错了下位置，又继续走。

没想到那人竟一把抱住了她，叫着“宋雪”。

是方宇！

宋雪抬起脸正对上方宇含笑的眼，真的是方宇。

“方宇，你怎么在这儿？”

“找你啊，我一回国就来找你了。”

“方宇……”宋雪扑在方宇怀里哭了起来。

生活原来还没有那么糟。

两个月后，宋雪拿到了美国大学的offer。

出国的飞机上，宋雪拉着方宇的手说：“方宇，我差点错过了你。”

方宇说：“是你差点过错了人生。”

宋雪笑了，是啊，曾经以为自己是个复仇的英雄，却原来只是无谓的牺牲。

活在那个小我中，永远也不可能成为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