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京师恶虎 第7节 城狐社鼠之殇4（1/2）

京师恶虎·城狐社鼠之殇4

万历四十四年八月末，京师

自从八月初开始，京师江湖上真的很不太平，这回到不是因为流民的涌入，而是在江湖上突然冒出一帮子狠人，专门干黑吃黑的买卖。这伙人很是能打，手段也是简单粗暴的很，兹要是被他们盯上的，即不盘道、也不交通，上来就是先狠狠的一顿打杀，打服了后便是一番威逼利诱。从了他们的便收编起来，不从的，要么跑路离开京师、要么便就悄无声息的没了。

一时间京师街面上着实“干净”了不少，以至于不知内情的科道言官们均认为是英国公奉命整顿京师治安卓有成效，纷纷上书称赞，同时各党各派也都纷纷上来“抢功”，弄得张惟贤一头雾水、朝堂上则是一地鸡毛。

这事在老百姓看来，街面少了那些混混泼皮，当然是好事了。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好，这里面的道道不少，就得细说了。

京师地面上的地下江湖相对而言不算复杂，可以简单的分成四类。位于食物链最底端的，也就是一些三五成群的闲散盲流，无所事事、也没有固定的来钱营生，饥一顿饱一顿，能打的还算混的好一点，至少还能当个打手、给人助拳看场子；混的不好的也就只能靠着坑蒙拐骗或者买卖一些消息给官府或是一些强人勉强混口吃食而已。

这群人人数较多，能占地下江湖的六成，没人瞧得上他们，要面子没面子、要里子也没人给，顶天也就是能欺负一些个小老百姓而已。

二一类，便是些有一点凝聚力的团伙。这类人还算是有一定的固定谋生手段，要么是能打，专门干一些出力的活计，其中也有一些亡命之徒；要么是能骗，专门罗织各种各样的局，其中也不凡手段高明之辈；或者是能偷，专门在街面上偷盗为生，其中也有不少打着劫富济贫旗号的道貌之徒；最令人不齿是拐，什么缺德的都干，这伙人官府可是见到就打，江湖上也是没人愿意搭理、与之为伍的。

侯五六人就算是这一类江湖人中有底线的骗行的典型代表，他们虽然能打，但却从来不接杀人的活，所以严格上不算是打行的人，只能归入骗行。这一类中，骗和偷还是主流，大部分都是累犯、惯犯，属于京师治安的主要破坏者，也是朝廷不定期打击的重点对象。

这一类人能占地下江湖的一成半。他们有别于京师地下江湖其他类型的地方便是不跟官府论私交，一是干的本就是非法的买卖，跟官府那是地地道道的猫鼠关系，二是这些人也着实是没后台。

三一类就相对而言有些特殊了，他们相较于第二类的特殊之处在于他们都依附于官面势力，在京师地面的治安衙门里多少都会有些关系或是依靠。次一点的至少使得在大兴县、宛平县或是兵马司内有人，普通的就靠着顺天府，有门路的也有依仗刑部的，再高端一些的便是傍上锦衣卫或东厂的。

这类人有别于正经衙门帮闲的便是身份认可的问题，他们虽说也是时常给官家做事，但却没官身、没饷银，自己得有一定的谋生手段，但通常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也算是有一定底线的。在给官家办事时，办好了多少能会得些好处，但绝对不多；可如果办不好，那背锅的就是他们。

作为交换，他们的那些不触及朝廷底线的勾当，官面上也都会睁一眼闭一眼，有些时候还会在不伤及官面体统的情况下给与一定的照顾。而这些人也会定期或不定期的给自己的“后台”一定的孝敬，这些人中混的好的，没准也会有转成衙门正式帮闲的可能。

他们与官面上算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也是维护京师地下秩序的主力，可以称的上算是京师地下江湖的“中流砥柱”了。这类人能占个二成吧！

最后一类只占半成，却掌握着京师的地下秩序，这类人说白了就是“官”。当家大佬或者话事人必定是有官面身份的，但通常不会有多高。这类人一般是能够在真正的朝廷权贵的默许下垄断一些个边缘的或是权贵们看不上的产业，有固定的财源，有些混的好的，也能在权贵主导的领域内分一点残羹冷炙。

同时这类人通常还都占据有一定的地盘，次一点的可能是一、两条街，势力大的有可能是几个坊，在他们的地盘内，兹要你不是真正的权贵，那不管做什么营生都是要交给他们保护费的，即便是江湖人也得交。这保护费可并不意味着他们会真正保护你，即便你交了，有事人家也不一定会管；但你不交，那绝对就不要想在他们的地盘上混饭吃。

这类人别看是有官面上背景的人，可他们却从来不会让自己的势力给官家办事，他们需要巴结的是那些朝廷中真正的权贵，除了自己个的不法勾当外，也只会按照那些权贵们吩咐无条件的为他们办“私事”。

朱由梼的行动所打击和收编的便是这四类中的第二类。

打击的是打、骗、偷、拐四行中的拐行和另外三行里做事没底线或是伤天害理的，手段也很简单残暴，被官府通缉的优先，兹要是海捕文书上写着“死活不论”或者是死的也有赏钱，那即便是活捉也得弄死；如果官府是要活的，那么到了衙门口的指定已经是个废人。

收编可就随缘了。但可别误会，这可不是随这些江湖人的缘，而是随他朱由梼的缘。在没做伤天害理缺德事的基础上，他要是看上的，即便是身背几条人命的，他也敢收。他要是看不上的，呵呵呵呵，两条路，要么金盆洗手、要么打断双手。

打击和收编可并不是朱由梼行动的全部，还有一条便是搜拣财货。被他收编的还好，被他打击的，那绝对是先要敲骨吸髓之后，才会送走，官府要的就送官府，不要的自然就送地府了。当然了，家还有妻儿老幼的也不会做的太绝，多少会留下些。可是这些被打击的无一不是伤天害理、坏事做尽的，这些人本就已将道德丢到九霄云外，快活一天是一天，有家室的还真是凤毛麟角。

前前后后将近一个月，朱由梼带着侯五等人已经打掉了六伙官府明令通缉的拐行团伙，单是官府的赏银就有白银八百两、宝钞九万贯了。也收编了三十来号人，打行、骗行、偷行的都有，但收编前的考察就要比侯五等人严密的多，投名状也是收的血腥的很，新入伙的这些人几乎手上都有了拐行的人命。

朱由梼、侯五等人肆无忌惮的连续“作案”虽说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净化了京师生态，但同时也是坏了江湖的规矩，招致了诸多不满和意见。首先便是让那些底层的城狐社鼠不满，但似乎也没人会在意他们的感受。

而这二一类人就是朱由梼的重点招呼的对象，连续几个穷凶极恶的被打掉后，大伙也没弄明白到底是得罪了哪家的阎罗，下手竟如此狠毒，弄得大家伙怨声载道。但是这伙人又着实是硬茬子，也有几伙能打些的放出了豪言壮语，可不出三天就被人团灭，死的死、吃官司的吃官司，连家都被人给抄了个底调。大伙一看惹不起，便只得停了买卖，就当是又赶上朝廷整顿地面了，都纷纷偃旗息鼓，看起了风向。

三一类的虽说不是朱由梼指定的受打击范围，但也是被这样黑吃黑的高压态势整的有些狼狈不堪，而且他们跟二一类人的区别也就是官面上的照应，很多时候是不太好区分的。毕竟官府也是要脸面的，总不能四处宣扬谁谁谁是我的马仔吧，所以他们也有一、两伙人也被朱由梼搂草打兔子就给打掉了。

而也正是因为对第三类人的“误伤”，也多多少少触动了最后一类人的利益，由此他们也很是不满。朱由梼等人虽然行事嚣张，但手尾干净的很，行事着实隐秘，他们也没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便也没有什么动作。

当然要说老百姓们高兴，可还有比他们还高兴的，那便是京师地面上底层的治安衙门，首推的便是大兴县和宛平县了。八月份就这一个月，两个县破的案子比头三年加一起都多，什么积年旧案是一个接一个的破，而且还都是苦主自己个带着人证、物证，押着案犯及供状来衙门投案，虽说这案犯是被打的太惨了点，但这也有好处，根本就不用审，一个个提上来都是供认不讳，好像兹要是他们敢抵赖翻供就会生不如死一般，一个个的都是铁案啊！哇哈哈哈哈！

还有就是一些个凶名在外的恶徒，海捕文书有的都发了八九年了，人明明就在京师混迹，可就是抓不到。结果这回倒好，基本上除了外逃的就都在了，这可就是实实在在的功劳了啊！哇哈哈哈哈！

两位县尊和一众佐贰官那真是欣喜若狂啊，今年两个县的考绩绝对是要提上一等的，如果这税再收的好一些，那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啦！从这一众官老爷的状态来看，那句“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的话应该还是有些道理的。

朱由梼这一个月的折腾当然也并不是无迹可寻的，如此规模的、持续的、肆无忌惮的、手段凶残的一番黑吃黑下来，京师地面上别管是几类了，凡是混江湖的都是关注起了这股新兴的势力了。

城狐社鼠们是噤若寒蝉，生怕自己偷鸡摸狗的事被这群杀神惦记上。四行里的漏网之鱼也都是朝不保夕，虽说偃旗息鼓，可都是道上混的，谁还不知道谁啊，指不定哪天就得“鬼敲门”。官府照应的阿猫阿狗照样是缄口结舌、不敢动作，这都已经是有“误伤”了，哪个敢肯定自己的靠山到时候真会管自己呢？只得求祖宗保佑了。至于那些个“兵匪一家”的还稍微好一点，但也是对这伙不拜山、不上香，就敢如此“胡作非为”之人不仅仅是反感和不满了，应该是有些忌惮了。

朱由梼他们这一伙人一顿狠辣异常的硬操作，硬生生的是在京师江湖中立起了大旗，也渐渐的打出了不算太好的名号，“二爷”这个浑号也渐渐的传开，这算是好事吗？当然不算，也正是因为朱由梼这伙人的不讲“武德”，隐约间已是有了京师江湖公敌的架势了，与同仇敌忾差的估计也就是一次各个大佬之间相互妥协与利益交换的会面了。

这要是再来硬的，那么剩下的那些人必定会群起而攻之了。不得以，朱由梼只得像其他话事人一样，从江湖的立场思考接下来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