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拜月（1/2）

晚霞将半边天让渡给了黑夜，挂在主路两旁的花灯，感应着宾客们的步子，由近及远地依次亮起。

迎客的笑容满面，来赴宴的也都道许久不见。医院的诸位妖自然是要尽地主之谊的，医院是这一辖区最灵气汇聚的地方，本来年年拜月仪典也都是他们操办的。

又过了将近半个多小时，基本都到齐了。

拜月要赶着吉时，当鼓声响起时，众妖们都停下了寒暄，按着族群以及长幼尊卑列位在中庭。

众妖们今日都穿得极为隆重，狐氅、雀金裘、鳞衣、金丝裙……簪星曳月、花团锦簇，一个个都眉目如画赛神仙，一眼望过去五彩斑斓得令人眼花缭乱。

而高台之上，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木质的两米多的高台上，两边各竖着一面大唐鼓，中间设了个大香案，供奉着月神牌位，牌位前则摆满了月饼和果脯，燃着两根手腕粗的大红烛。

烛火摇曳，落在判官的一双星目里。

今日，虞渊在判官服外罩了一件墨绿的大氅，大氅的衣缘是用龙鳞绣的，主体是坠着孔雀毛拈了线织的毛锦，即便在夜色中，那毛锦也像是汲取了日月光华，随着举手投足流转着墨绿的奇光异彩。那一头青丝全部高高竖起，梁冠上的额花两侧依旧镶着两条栩栩如生的水虺。

然而他那一处的色调却是淡的，如水墨一般。

一轮圆月方从地平线上升起，映衬在他背后，便仿佛是月中仙，教人移不开视线。

边上的袁睿仪作为主祭，穿一身玄端。他将一头华发束起，戴了顶进贤冠。清辉下一脸肃穆，全然不似平日里那玩世不恭的模样。

时辰到，袁睿仪上前一步，接过担任赞礼的楼青锦递来的一盏清酒高举了朗声道：“吉时到——起礼！”

酒液自高台洒落，却在落于地面前凝成一盏悬浮着的晶莹剔透的香炉。又一盏墨汁被泼向空中，那夜色般的浓黑瞬间在半空凝结成了竖行的工整的祝文。

袁睿仪朝着圆月一拜，旋即读祝道：“八月乙巳朔，越十五日己未，仲秋时序，既望佳期。净手焚香，叩拜素娥。唯乞月神，泽被苍生。诚拜于斯，伏维尚飨！”

读罢，那墨色便焚烧起来，青烟直升天际，袅袅映着一轮银盘。

与此同时，每一位妖族跟前都出现了一支香，众妖恭敬地双手接过，按着宗族存续的时间以及族内长幼顺序，排成一列，依次上前向着圆月叩拜祈福，随后将点燃的香搁在那透明香炉里。

晶莹剔透的香炉在半空中缓缓旋转着，每上一支香，便旋转一周，香消失的同时，半空便浮现一星萤火。

当所有妖族上完香，那漫天萤火便一同向夜空飘去，带着众妖的虔诚，飞到九天之上，渐渐与星辰重合，伴着皎月照耀人间。

“拜星官——”

一声唱礼，众妖们都收回目光，向着走到高台中央的虞渊齐齐跪拜道：“多谢星官庇佑！”

虞渊抬手，示意众妖平身。

这才算拜月礼成。

片刻后，又听得鼓声，高台上撤了祭台，而被月色照耀的中庭已摆上了几十座宴席。

丝竹之声随风而来，方才还一脸严肃的妖族们笑着让座，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祭祀的贡品被分到每一桌。月饼、苹果、梨、红枣、花生、菱角……

白则坐在最靠近高台的主桌，抱着穿着小兔子连体服的胖嘟嘟的小悬息，替他抓了片分贡过的西瓜。

芝麻灯、蛋壳灯、谷壳灯、刨花灯、稻草灯……一盏盏悬浮在半空中，若有兴致，招招手，它们便会飘过来。若能猜中上头的灯谜，那花灯便会落到手中，化成个作为礼品的小玩意儿。

小悬息不认字，只知道招手引花灯，玩得不亦乐乎。正起劲，头上那一盏便落到了一人手中。

“无头无尾一亩田。”他的声音如月色般清冷，却又如夜风般让人觉出些微凉的温柔，“是‘鱼’。”

龙凤灯旋转着落在那人掌心，瞬间化为一条木雕的鲤鱼。那鲤鱼古朴可爱，刷了金漆，一节节的还能活动，鱼尾甩起来发出莎莎的响动。

小悬息看得呆了，等小木鱼到了手，立刻欢呼一声，爱不释手地研究。

白则笑着替虞渊拉开座椅，虞渊坐到他身旁，偏首看他。

他脸上已无受万人跪拜时的肃然，被漂浮的各色花灯簇拥着，倒像个顶好看的花神。

白则忽然有一种斗胆摘了天上星辰的错觉。

还待琢磨，就听得一声轻咳，换回便装的袁睿仪已经带着助理侯谨走了过来。

白则赶紧抱着小悬息起身喊了声“袁院长”，怀里小悬息拿着木鱼甩了甩，并未注意到跟前人。

白则一时间不知道该让小悬息喊袁睿仪什么，袁睿仪已经带着侯谨落座在他的另一侧。

自上回袁睿仪找虞渊谈话后，袁睿仪便没再找过白则，只是如往常一样，时不时打电话回来问问情况。白则心里明白，袁睿仪应当是碍于情面，才不干涉他和虞渊一起抚养小悬息，但其实打心眼里是不认同的。

袁睿仪此时也没和白则说什么，只将侯谨替他满上的酒杯举起来，声如洪钟道，“今日佳节，能欢聚一堂，实数幸事，愿诸位把酒言欢，尽兴而归！”

每个桌子边上都有一缸香气扑鼻的桂花酒，配几个长柄的木酒舀。众妖们听得袁睿仪这般说，都把自己的酒杯满上，遥遥举杯。

饮尽，开席。

每桌都差不多上了二十道菜，都比较清淡，以蔬菜、瓜果、点心为主，主要是应景。众妖们许久未聚，也并不在意菜色，只管喝酒、赏月。

酒过三巡，黄茸和孟希新率先过来主桌敬酒。

讨口彩的话一套又一套，最后还掏出个精致的小竹篮递给悬息道：“这我们姑奶奶编的，借花献佛，给小悬息玩玩。”

小悬息拍拍手，开心地接过了，拽在手里颠来倒去地瞧。

黄茸和孟希新看小悬息喜欢，也是高兴，行了礼就要走，却听虞渊道：“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