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阴冷,祝良宵一进去就感觉到了骨头里都有些泛冷,边关苦寒,她幼时便得了寒症,到现在也没好,之前跳湖也是她判断失误,没想到京城的天气看着暖和,湖水能冷到那份上。

    现在又到了诏狱,诏狱是什么地方?那是掌管天下重刑犯的地方,犯人们大多被严刑拷打,场面非常血腥。

    卫砺倒也不是真想吓她,只是想看看她会作何反应,一旦她觉得不适了就叫暮羽送她出去——更何况他没记错的话,今天没有要受刑的犯人。

    祝良宵自然是不可能怕的,作为能名震平辽的女将,见过的尸体怕是有千百具了。

    她跟在卫砺后面走过一处处监牢,这里头空间狭小,又比较低矮,里头的犯人只能委顿的躺着。

    两人一路无话,走到一个监牢前停住,祝良宵瞧着卫砺像是有话要和那犯人说,便道:“大人公务繁忙,小女便不叨扰了。”

    卫砺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结果,说时迟那时快,那犯人忽然抬起头,阴鸷地看向卫砺:“数日不见,卫大人身边便已有了娇娘相伴。”

    卫砺蹙眉,那暮羽已经厉声喝道:“闭嘴!这小姐千金之躯,这也是你这等人能提及的人?!”

    祝良宵本也没打算打扰人家办公,刚准备告辞,便听身后袭来一阵风声,伴随着一声“臭婆娘!”暮羽大惊,刚拔剑去挡,卫砺已经眼疾手快拉着祝良宵的手臂转了一圈——

    下一刻,暗器“叮——”地一声被剑挡住又掉在了地上,祝良宵则顺水推舟靠在了卫砺的手臂上,并且愉悦的发觉对方有些僵住了。

    鸳鸯已是迟了一步,这才忙扶住她,“小姐没事吧?”

    祝良宵这才顺着鸳鸯的动作站直了,斯文又懂事:“无妨,左右没伤到我。”

    卫砺脸色极差,瞧着已然暴怒,吩咐暮羽先把祝良宵送了出去,至于那犯人……卫砺蹙着眉,手臂微抬:“来人,上刑!”

    暮羽的确是个合格的手下,他将主仆二人带到了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里,满是歉意道:“今日之事纯属意外,没想到诏狱之中竟能有犯人携带暗器。”

    祝良宵还未说话,鸳鸯已经急道:“此次事件多少能看出衙役看管不严,可要好好惩罚他们才是!”

    “自然要惩罚。”两人话音刚落,卫砺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鸳鸯赶紧行礼,祝良宵则慢条斯理的站起来:“今日是小女叨扰了卫大人。”

    本就是因为他才受惊,就算是卫砺也不好意思冷着脸,也没再自称本官,“今日是在下的失误,愿尽我所能补偿。”

    结果祝良宵笑盈盈的说:“倒真有一事相求。”

    卫砺屏退众人,问道:“何事?”

    “不如卫大人娶了我吧。”

    此言一出,卫砺瞬间呆住。

    ……

    这趟最后也没出去多久,祝良宵在府里待的憋闷,好不容易出去一次自然不想这么快回去,卫砺兴许是被她的直白惊住了,后来都没怎么说话,没过多久就说要回北镇抚司办公了。

    祝良宵哪能看不出来他只是想躲着自己?于是她柳眉轻蹙,温温柔柔道:“方才在府上,大人不是说今日休沐?”

    卫砺尚未开口,暮羽已经道:“北镇抚司公务繁多,属下方才想起来昨日还有案子没审完,刚提醒了大人。”

    他刚才的确附耳在卫砺身边说了什么。

    祝良宵心中自有思量,所以只是淡淡点头,瞧着倒是并无怨怼的意思,她说:“既然如此,那小女自行回府便是。”说完,她转身欲走。

    鸳鸯和她一道,还有点懵,拽着她的袖子小声问:“咱们就这么走了?”

    祝良宵但笑不语,“再等等你就明白了。”

    鸳鸯心想我还能明白什么?

    但果然——她们二人背过身去刚走了不到十步,背后就传来暮羽的呼唤,“祝小姐留步。”

    鸳鸯小心瞥着祝良宵的脸色,果然见她嘴角微勾,缓缓转身看着暮羽,“大人还有事?”

    暮羽一拱手:“不敢当,我们大人吩咐了,让我给您套个车,送您回府。”

    祝良宵却看向了更远些站着的卫砺,一挑眉:“看来你家大人是不愿意亲自送我了。”

    暮羽一时语塞,结结巴巴道:“大人公务繁忙……”

    祝良宵摆摆手:“不必说了,我自己回去就行。”语罢,便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暮羽杵在原地。

    直到两人走出去一段距离,鸳鸯和翡翠才急着问:“小姐您为何不让暮侍卫送?”

    祝良宵淡淡道:“看过话本子吗?”

    二人齐齐摇头。

    祝良宵昂首,显然很是自信,“这招叫欲擒故纵,不出三天,他定会亲自上门的。卫砺是正人君子,他觉得对不住我。”

    鸳鸯顿了顿,一言难尽道:“可小姐……奴婢怎么没看出来卫大人是正人君子呀。”

    正人君子当真能干出来带人参观诏狱这种事吗?不能吧!

    祝良宵却相当笃定,这种笃定毫无道理且甚至有些滑稽,“我说他是他就是。”

    待几人回了府,祝良宵才终于有机会卸下了这满头珠翠,没想到做淑女比打仗还辛苦,她今天光是屈膝行礼都觉得膝盖疼。

    有奴仆通传,说是老爷请她去书房议事,祝良宵不用想便也知道父亲在疑惑什么了,无非是觉得她如今所行所言都让人捉摸不透。

    她到书房的时候,父亲手上端着一盏茶,他慢条斯理拂了拂茶水,满屋的茶香袅袅。

    “父亲可是好奇我这两日所做之事?”祝良宵开门见山道。

    出乎意料的是祝永年摇了摇头,神色竟是有些复杂,“你比我想象中的懂事。”

    “当今圣上多疑,你是将军府独女,我朝虽没有女子为将的先例,可你在边关却也深受爱戴,对皇上来说便是最大的威胁。”

    “所以你才要让皇上知道你不可能为将,不仅如此,你还要尽快择婿,放眼京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唯独锦衣卫不同。”

    祝良宵眸子里露出星点笑意,“锦衣卫直达天听却不倚靠哪一派,将来不论是哪个皇子上位,卫家都可平安无虞。”

    “更重要的是,卫砺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