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2/2）

半山石站到我们面前时周身都透着疲惫，可如释重负的眼神、有意无意勾起的嘴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柔和。“团座，药物已经起作用了，高烧有所缓解，师座应该很快就会醒的，您不用担心。”

死啦死啦抬头看着半山石，在他额头上的汗珠在火光里闪着晶莹的光泽，死啦死啦笑着点点头，“辛苦啦！”半山石有些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道，“团座，那个……嗯，谢谢你。”这个‘谢’字来得有些突兀，我和死啦死啦对视了一下。那个家伙讪笑着说，“谢我什么呀？”

“谢您思虑周全。还有……”他犹豫着说，“团座，你们一定要保重，别受伤了，不然我可没有药给你们用。”我真打心眼儿里佩服半山石，能一本正经的把关心说成冷笑话也是没谁了。我和死啦死啦笑成一团，直把半山石笑得连脸带耳朵都红得像只煮熟的螃蟹。

眼瞧着那位脸面上就要挂不住了，死啦死啦适时的开口，“放心放心，我们渣得人鬼都不愿理，阎王见我们也要绕道，怕走慢了惹麻烦呢。当初咱团那兽医都没整死我们，小日本没那么大道行。”半山石又绷紧了脸，点了下头，可转身时那落荒而逃的架势，后面就算有一个师团的鬼子追着，也没不见得有他狼狈。

我笑弯了腰，笑抽了筋，才几天功夫，那位比张立宪他们都让人遥不可及的精锐，高高在上的大医生，现在说话的方式却越来越炮灰团了。不知道虞大少若是听到了做何感想，会不会就地把我的团长灭了以绝后患呢。不过笑归笑，我用肘子轻轻捅了捅死啦死啦，“咱们这位大军医有点儿意思啊。”“啊？”“人不错，会惜命，可我就觉着吧他对虞啸卿太上心了，别是有什么关系吧？”“要不你去问问？”死啦死啦贼兮兮的盯着我，“别，千万别，小太爷怎么着也得多活几年，至少得亲眼瞧着老天收了你这个祸害吧。”

死啦死啦猛一抬胳膊，我赶紧很没出息的往后躲，不过他只是看了看表，顺便踢了我的屁股。“走啦走啦，有空扯一堆婆娘的裹脚布，倒不如出去走走。”他要去痛快一下，就不会把自己憋屈得太难受，出乎意料的是，被钦点的依然只是我们五个，算上他除了有个比较吉利的数字，我嗅不出有大阵仗的味道。骗子就是骗子，根本不该抱什么幻想，失望之余我愤愤的想着。

他把我们拢在洞的深处，摊开那张已经快被笔尖划烂的纸。死啦死啦和克虏伯已经把它画得面目全非，再无处下笔。直到现在，我才有机会一睹它的真容。上面不只粗粗细细的线条，还有一组组熟悉的数字，那应该来源于那只炮队。，我歪着脑袋茫然地看他，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我们所有人，我忽然开始有些明白了。

可这次他不用我猜一股脑倒得很干净，前一晚，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他是早有预谋的。敌人不露头，我们就无从下手，只有弄出些响动才会让那些风声鹤唳的小鬼子暴躁行踪。可那晚等待我们的陷阱是让人始料未及的，日本人妄想用那些惨不忍睹的尸体引我们现身，毕竟每个身体里还流淌着热血的中国人，就不会无动于衷。当被羞辱和愤怒冲晕头脑的人们爬过去，为饱受□□的袍泽收尸的时候，他们就可以一箭双雕，把钻进肚子里折腾的祸患一起打发上路。

只是百密一疏，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事情总会在最关键的部分发生颠覆性的变化，我那个随时随地都能玩出花样的团长，却借他们的陷阱给自己争取了一个千载良机。当那颗□□引爆了地下的绊雷时，欣喜若狂的日本兵可能没有想到，他们布下的火力网，在夜幕的映衬下，划出的一条条死亡闪光，早被一旁冷眼观望的人了然于心，今晚就将是他们为做过的事付出代价的时候。

死啦死啦详细地布置着他的计划，并要求我们把图熟到刻在脑子里，就算说梦话也能说出准确位置的地步。我们努力记忆着，那种认真和专注是我们曾经万分唾弃的怪物，如今却是在为丢掉性命的精锐寻仇的唯一途径。死啦死啦像个碎嘴的老太婆，不厌其烦地千叮万嘱，恨不得把这些用得上的东西统统塞进我们的脑子。

我感受得到他的忧虑，当那颗□□毁灭一切的时候，他心里的震荡远胜于我们。我记得他眼神中闪过的悲悯、坚持，现在不仅没了退路，更要断了希望。逆境中的逆境，最终激发出什么样的力量，让我既期待又恐惧。

我们雁过拔毛，从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地打劫着□□。没人问为什么，他们尽可能地拿出所有的存货，可死啦死啦仅从中挑出一两个而已，我们几个则默默地把分到的一一放好。“走啦走啦，今晚要对不住各位了，也许大家都没得睡，哔哩叭啦的你们就当过年吧。”他得瑟地转回身，凑在我耳边，“告诉全民协助，只要海团长发报过来，不用管内容，立刻回信‘行动’。”月黑风高杀人夜，我望着外面半边残月，复仇的火焰燃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