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2/2）

被点到名是意料之中的，秀才没有觉得太过突然，挺了挺胸脯，在那身破烂之下尽量挺出一副嶙峋的傲骨。陆文翙的唇角浮出一丝别有用心的笑容，他漫不经心地来到秀才近着，仔细打量了一番，直到秀才在锋刃如刀的审视中僵硬了表情才说，“别紧张，陆某就是有些事还不太明白，请你来说明一下，只要实话实说即可。”秀才机械地点了点头，陆文翙瞬间敛去所有的笑意，声色俱厉地问，“你是军人吗？突击队进山是这副装扮的吗？”

秀才并不意外对方的质询，反而觉得这种质疑似乎还来得晚些，也激烈了些。他不傻，自然看得出虞啸卿与对方的势同水火，如此一来，从自己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关系着是否会有援兵支持。他可以不在意官僚们是如何彼此打压的，但如今他们把山中残存的十几条性命端上台面做为争夺利益的工具，是他所憎恶和悲哀的。

再多的感触眼下只能放在一旁，对方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必须要小心的回话，否则被钻了空子万劫不复的除了自己还有山里正提着脑袋和鬼子周旋的人。他沉吟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了，“曾经是。”

一个含糊不清的答复，让陆文翙眸中精光一闪，显然这是个不错的切入口，“噢？很奇怪的说法，‘曾经是’那么现在呢？”“现在只是一个身背国恨家仇的平民百姓。”“平民百姓又如何卷入了这场战斗？”“偶遇。”“偶然得过了头吧？”陆文翙现在不似刚刚的疾言厉色，反而温和了不少，却让秀才更加紧张，说不清道不明的惊慌，但他还是兀自强撑着保持镇定，只是后背已经冷汗涔涔。

陆文翙现在很平和，像逗弄着一只小猫小狗一样随意，却字字直奔要害。“据陆某所知，山中的百姓民风纯朴很安守本份，该去哪不该去哪，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都有一定之规，老祖宗传下的不能违背，至今过着平静无争的日子。不似有些刁民，无视一切，做着逆天而行的事，却自诩正义。所以进这片林子之前，我们连向导都找不到，因为几乎没有人进去过，真是可惜为什么当初我们没有遇到你这位连龙潭虎穴都敢闯的平民百姓，还身负国恨家仇，否则我们也不必在此等待了吧？”

虞啸卿咬了咬牙，终于知道陆文翙到底意欲何为，可现在的形势却不由得自己开口，否则场面会更加的难以控制，他只能紧握着拳把关节捏得咔咔直响，眼睛紧紧盯着那个悠然自得把自己视为无物的人，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回话的人足够聪明了。

秀才吸了口气，补充一下因紧张而开始缺氧的大脑，“自从小鬼子侵占中国到现在，哪一个人不是身负国恨家仇。您说得对，谁都知道这片林子是鬼门关森罗殿，我没想闯却跟着整村的人被抓到里面，老弱妇孺带不进去的就地杀害，整个村子陷在火海里就这样没了。我知道日本人就是用我们干活儿，所有的活计都做完之后就会杀了每一个人，所以我想逃，还就真的逃了，可日本人并没放过我们，在濒死的时候被你们的人救了。其实我本帮不上什么忙的，可他们说我可以，需要一个人回来报信求援，只因为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愿意独自苟活，所以他们上去了，我来了。虞师座，你的人都是好样的，明明知道是死可还是去了，现在只有您能救得了他们了，求您了，这样的战士不该无声无息的死掉，救他们吧。”

秀才的声音在最后哽咽了，虞啸卿的身体在他的话里颤抖了，美国人脸上有了动容，唐基终于抬起了眼皮，眨眨眼睛似乎在品味着话里的味道，终究还是不给你任何信息的模样。陆文翙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飘忽，“戎马倥偬，一路上我们都是踏着残垣和焦土过来的，你说的这里的人都见过，甚至比你见的还要惨烈，但不能因为惨烈就罔顾大局，为了更多、更重要的人，有的时候就要牺牲一些性命这是没办法避免的。别怪我们狠心，指挥官的大忌就是感情用事，虞师座你说呢？”他的矛头直指虞啸卿，不容任何形势的反驳。

然后他又换上一副惋惜的模样，似是无意的说，“龙团长是个将才，既然能撑到现在就不介意再撑些日子，要对他有信心嘛。哎对了，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在哪从的军当的兵，怎么流落到这里了？”看似简单的问题，却话中有话，足够把人至于死地，虞啸卿的心同时跳漏了一拍，秀才好像也懂了，下意识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