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2/2）

我手心冒汗，指尖发痛，耳边的蚊蝇们也跟着凑趣，一只硕大的苍蝇在不遗力地的念叨，“不能答应，千万不能答应啊，团座，不能……”我烦躁的一脚踩上去，“闭嘴！”张立宪恼怒的瞪着我，还真就乖乖的闭上了嘴巴，因为里面传出了回应，“其实吧，我从没试着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过……”

这种模糊的回答，让陆文翙似乎看到了希望，他急不可耐的抓住他话里的松动和犹豫，“从军戍四方，军中生涯本就飘泊，只要为国尽忠，就不必拘于小节。”他委婉的提醒死啦死啦当兵其实就为吃粮，在哪还不是一样。

然而那货却没有给他留什么脸面，“不全是……”许久没有插言的虞啸卿却在此时开了口，“是因为你那颠沛的一家人吗？”死啦死啦笑了，“师座还记得……”“嗯。”我突然恍悟，庭审时死啦死啦那真真假假的鬼话，我不在意虞啸卿信了几句，难得的是他还没忘。

“我生的年头不好，从打记事起我们似乎就在每个地方都待不久。我妈说咱们的老祖宗也是这样奔着活路走才走到了现在。可兵荒马乱的，活路不好找，走着走着，最后就剩我一个了。

能活下来的日子不见得比死的好过，世道乱了老百姓就很难活。都说良心丧于困地，邻里邻居的也互相算计，算计算计着小鬼子就打进来了。

小鬼子下手狠呐，这下不用走了，得用逃的。可我不想在自己家的地盘上还被外人打，我去扛枪，可没有仗给我打，因为日本人还十万八千里连味儿都没闻到呢，长官就下令撤了，我们只打敢顶嘴却没能耐还手的，即保住了颜面还能显摆下威风。我跟过的部队不少，跑着跑着就散了，我就再跟上一个，后来那支部队说是要去缅甸打鬼子，仔细想想那地儿我还没去过就跟着来了，然后就混到了今天。

我见过很多死人，大部分是我们；我也杀过很多人，有该杀之人更多是鬼子。我带过最少的兵，只有两个；我领过最多的兵，有一个团。我有过最不像样的部下，他们就是群人渣子，兵痞子，死了都不被待见；我有过最像样的团，他们有枪有炮，个顶个的威风，可他们却有我这么个不争气的团长。

我说我是挖坟的却从没亲手埋过他们，我说我带他们回家却把他们推进鬼门关。我从不去想什么是未来，因为从不计划，我从不做什么决定，因为只知道向前赶路的人没有资格决定命运。陆师座，我没有你说的经验，没有你要的天赋，更没有运筹帷幄，我只是师座嘴里的百败之将，一败到底从不敢奢望胜利。我身边的小混蛋说我是疯子，可能是吧，我一直浑噩，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胡说了些什么，嘿嘿……”

他以苦笑收场，引得人百感交集。我强忍着胸口的空落，跟着他的脚步经历一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乱世烽火。那是千千万万个我们共同挣扎过的日子，不堪回眸的过去，即使在梦里，我们都拼命压抑着它的存在。他却偏偏要把它当成桌家常饭菜端将上来，逼着你尝。未入口却先伤了五脏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