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五章 上京（四）（1/2）

车马乘风，驰走通衢。 </p>

两大宗门的旗帜仿佛有深不可测的魅惑之力。一路之上，我们的车马每通过一座城池，夹道迎拜的善男信女就如海如潮。</p>

情势变化发生在宗门的车马离开江南西道，进入中州第一座郡城信阳时候。</p>

日近黄昏，信阳城门紧闭，三千郡兵在城楼严阵以待。混元阵法下接地脉，上引星力，隆隆运转，覆载三重城池。</p>

我遥望到城中剑宗宫观的袅袅香火，知道此城不是善待我们的地方。</p>

这个小郡的兵卒修为竟和簇拥我们车马的三千禁军相仿，但他们的庸劣兵甲不及禁军精灿，更没有江陵郡城的诸侯部曲兵利甲坚。</p>

依照我平云梦的经验，我们八大金丹加上手头兵马，强攻半日就能把这座阵法护持的城池拿下。</p>

——实战并不需要半日。我如一剑施展都天神煞凝成的雷虹，护城阵法就会城门处即刻撕开裂口。压制此城其实在一个时辰内。</p>

“来者何方妖邪！近城三百步者杀无赦！”城头一个筑基千夫长高呼。</p>

我的手按在银蛇佩剑的剑鞘上——宗门上京的车马在中州第一座城就吃了闭门羹的话，日后不是要在中州城城绕道吗！</p>

大将军长史李青莲笑着按住我剑鞘，微微摇首。此人虽是文士，但我和他几日晤谈，颇有湖海豪气。</p>

“看在李兄面上，我不要你的糊涂同僚好看了。”我道。</p>

礼部卿杜子美、李青莲驱马近城。禁军指挥使姬忠黄也随上策应。信阳城头的郡兵先是向天鸣铳警告，然后从城堞向他们射击雨幕般的连珠火铳。</p>

姬忠黄驱金睛兽迎在李杜两人前。他屈伸十指，每次弹指就在前方制造出数片团牌大的真空螺旋。密不透风的连珠火铳子弹一旦进入真空螺旋，就像陷入了淤泥静止不动。兵卒们第一波射击还没有告终，姬忠黄等三人已经安然附在城门之下。</p>

近百片团牌大的真空螺旋消逝。子弹剥落哆剥落哆地纷纷坠地。</p>

礼部卿杜子美向城头满脸紧张的太守出示代表朝廷的节杖。</p>

筑基千夫长把节杖传递给太守，太守反复端详再三，向北方的朝廷方向叩拜。然后守郡的将士把护城阵法撤去一角，城门洞开。</p>

我哼了一声。</p>

车马鱼贯进入三重城内。</p>

“这些铜铁还是能锻造实用刀枪的。”柳子越一如往常，把田野麦穗般堆积的废弃子弹毫不客气地悉数卷入他的影中。</p>

“在下也是奉命行事。圣上所居被妖潮围困，荆南道西不久还有邪魔之乱，朝廷敕令各郡文武严防邪魔伺机蜂起。我见诸仙长车马雄壮，疑心妖邪幻化成官军偷城。信阳城小兵弱，万一误事，我怕上负君命，下愧军民。”</p>

信阳的金丹太守王庭鸿陪笑，言语中无懈可击。城墙上的守军撤去一半，他另拨出五百军健随我们游城。</p>

与江南西道的礼遇大相径庭：信阳郡城迎接两宗车马的人物稀稀落落，城中街坊一律关门歇业，一派萧条景象。仿佛我们是贼寇入城，百姓都在躲藏避灾。</p>

地藏狮子传我神念，要我用心倾听脚下。我运起金丹耳识，听到地下五六丈处有微弱和忙碌的人类活动之声，数目有千——万——十万以上！</p>

（“最深的地穴挖到了十丈以下。”）地藏狮子补充。</p>

“百姓怎么像老鼠那样生活？！”我扬眉问信阳太守。</p>

太守忧悒道：</p>

“以往邪魔和乱军攻城，地上城池如不足守，百姓只能避难地下。最早的地道可以追溯到太祖皇帝登基前。我在信阳二十年，其他事业无成，地道倒越挖越深了——方才我收到邪魔临城的警报，告谕百姓趋避。仙长如需要百姓出迎，只管吩咐。”</p>

“算了。”</p>

我摆手。</p>

“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没啥好玩，两位仙子姐姐一定心里不悦得很——原小哥，我们快去下一座汝南郡城吧：那是八方辐辏的都会，声色犬马，应有尽有！”</p>

姬傲剑粘乎乎地缠上我。</p>

几日接触，我对这小孩子油然生出一股亲切之感。他自小在蜜罐里长大，一片真心，全无城府。整日琢磨的尽是春-宫艳情、游戏斗殴的风流事情——活脱是少年时候的我。傲剑的灵根比幼时之我还要卓异，大致和剑宗的秦宵仿佛。他修炼内资粮优渥，如肯用功，这种岁数早就该到筑基了。只是心思尽是玩，练气时还常常心散走火</p>

——也和我小时候一般不长进。</p>

我沉吟不语。</p>

“呀，对了！姬叔叔说过宗门途经中州要施舍贫民，我贪玩差点忘记——小寻姐姐，把葫芦里的几仓粮食赏给城里百姓呗！”</p>

傲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p>

小寻戳了下佩剑小公子的脑袋，把五枚葫芦递我。</p>

我交付太守，</p>

“葫芦**有二十五仓粮食。是昆仑和龙虎两宗捐济信阳郡的一点心意，烦请代劳分发给贫苦之人和无家流民——我们昆仑龙虎两宗斩除邪魔，拯救苍生，和剑宗是一样的。”</p>

——这是姬琉璃定下的上京事务之一。妖潮中北方乏粮，粮食优先供给帝都，诸郡困苦不堪。昆仑和龙虎的慷慨派送，能让沿途百姓熬到开春朝廷的赈济时节。</p>

礼部卿杜子美叹息：“当今天子至圣至明，有拯济天下之志。只恨政出多门，朝廷不能专权。天子今以师友之礼待贵宗，贵宗毋吝援手。”</p>

他向我们深深鞠躬，我爽快应承。</p>

——剑宗摆不平的事情，我们昆仑和龙虎未必搞不定。</p>

忽然，街角冒出一个赤脚邋遢、骨瘦如柴的小孩跌跌撞撞地冲向我们的队列。小孩一腿微瘸，腿肚流脓。我一瞥之下已经知道那腿不久就会坏死。小孩一只肮脏小手还牵着同样凄惨的失明老乞婆。</p>

孩子走到了地藏狮子三十步外止步。再迟钝的愚夫也能在这个距离感应到狮子淡淡散发的恐怖妖气。再进一步，生死已经全不在他掌控了。</p>

冬雪中，小孩哆嗦着向前迈出了致命的一步。</p>

地藏狮子打了一个呼噜。</p>

小孩在狮子的威压下匍匐倒地，一步步爬向最前的我。我轻轻揉地藏的毛，示意它莫胡来——一个简单的狮子吼，就能了结眼前草芥般人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