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使劲闹 我陪你（1/2）

凌晨五点，颖宝给卢风打电话，迷迷糊糊地说做噩梦了，梦见他有了别的女人，不要她了，家里好冷，她害怕。

卢风听得心疼。这个时候的颖宝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懵懵懂懂。要是在她身边，他一定把她抱得更紧，让她贴着自己的胸口，吻着她额头，轻拍她光滑的脊背，直到她再次安然睡去。

可现在他和她隔着几百里山水，只能轻言细语安慰：“怎么会呢？老公只爱颖宝一个，昨晚在梦里还抱着颖宝呢。乖，再睡会儿，老公陪着你。”

颖宝含混不清的念叨着：“老公快点回来，颖宝要你。”卢风说：“快了，颖宝乖，再等等。等老公忙完这个项目，天天陪着你，好不好？”

“嗯……”颖宝的回应渐渐迟缓微弱。过了一会儿，就悄无声息了。

“颖宝睡着了吗？那好好睡，老公陪着你呢。”卢风明知道她听不见了，可还是轻声说着。

此时，他正把车停在路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工地上走。

这个河畔景观项目由于种种不可预知的因素，工期延误了一个多月。这几天气温骤降，眼看就要上冻，所有人都在紧锣密鼓地赶工，可又有一位挖掘机司机家中出事请假。一时找不到替班，卢风干脆亲自上阵。

坐进冷冰冰的挖掘机操控室，远处天色才现出一丝微熹，颖宝被他哄睡，这会儿该做着香甜的好梦。卢风小心翼翼挂断手机，想着她趴在他枕头上翘着嘴唇酣睡的模样，嘴角浮起一丝宠溺的笑意。

颖宝一到夜晚困意袭来，就变成孩子状态，有时乖巧得叫人心疼，枕着他的胳膊一会儿就睡着了，梦里露出甜蜜的笑，让卢风忍不住捏她肉嘟嘟的脸蛋，点她的鼻尖。

有时她任性耍赖，翻来覆去睡不着，大半夜闹着要吃东西，气得卢风想踹她，但还是起来给她煮面，等煮好了，她也睡了。有时她在凌晨两点饿醒，不肯吃家里的东西，他就跑到楼下便利店给她买面包红肠，吃完了，再把他哄睡。

颖宝爱说梦话，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醒时没说完或者不想说的，睡着了就会断断续续地梦呓。但她记忆不好，睡梦中发生的一切，第二天完全醒来就全忘了。她不记得半夜说过什么，吃过什么，不记得梦里哭哭笑笑，就算卢风一次次与她抵死缠绵，醒来之后她也全无印象。

卢风有时真希望这世上只有夜晚，颖宝永远都是这个状态。猫儿一样，小小的一只，往他怀里一偎，或一动不动，或拱来拱去，都好。

可有时他又希望，夜晚永远不要来临，就让颖宝一直醒着，在他分身无术，不能陪在她身边的时候。

醒着的颖宝有多懂事，自己做饭，整理房间，收拾得妥妥帖帖的，高高兴兴去上班。下班后跟同事或者闺蜜逛街，买漂亮的衣服和鞋包，吃饭，喝咖啡，说说笑笑，一点都不让他担心。

但那好像都是从前的事了。最近这段时间，颖宝不管白天夜晚都特别黏人，撒娇耍赖，还动不动就发脾气耍驴，闹得卢风心力交瘁。

卢风也不忍心怪她。颖宝上班的少年宫重装改造，她休假在家确实无聊。而且这一次，他走得时间也太长了些。四个多月，颖宝可能是太想他，老吵着要来看他。他实在不放心，不让她来，她可能心里也有怨气。

早上八点半，工人吃早点回来，给卢风带了一杯豆浆一份鸡蛋饼。卢风早就饥肠辘辘，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豆浆，抓起鸡蛋饼刚啃了一口，手机又响了。

卢风一看是颖宝，赶紧扔下饼，接电话。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颖宝上来就气势汹汹地问，一听这语气就是醒明白了。

卢风被她闹得一愣，说：“什么也没干啊。”

颖宝说：“那为什么不回我微信？”

卢风说：“昨晚不是一直在跟你视频，你说困了才不聊了吗？挂了以后我就睡了啊。”

“可是后来我又发了一条消息，你就没回。你干什么去了？”颖宝咄咄逼人。

卢风这才恍然大悟：“你说那个表情啊？我是醒了才看见的。那时候才四点半，我怕回微信吵醒你。刚才你又做噩梦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哄睡，想让你多睡会儿，等你醒了再说啊。”

“真的？保证不是去做别的事情？”颖宝语气缓和下来，仍是半信半疑。

卢风苦笑：“哎呦，我还能干什么？放下手机就睡了。对了，还真的做了点别的事儿。”

“什么事？”颖宝瞬间进入高级戒备状态。

卢风暂停了一下手里的活儿，狠狠抻了个懒腰：“做了个梦，梦见这个项目终于交工了，我回家了，抱着你睡觉，睡得那个舒坦。可是还没等睡够，闹钟就响了，起来接着干活儿。”

“真的？”

“真的，我发现你现在的小脑袋瓜都在想什么？老公还能干什么？忙的时候就是给你挣钱，闲的时候就是陪你，哪有时间干别的？乖，醒了就吃点东西吧，今天出去玩儿吗？”卢风哄她。

“不去，太累了。”颖宝有气无力地说。

卢风忍不住哈哈大笑：“也是，一天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可真是够累的，那吃完早点赶紧再歇会儿，别把我的宝贝累坏了。”

“那好吧，老公你吃早饭了没？”颖宝这才想起问他。

卢风说：“吃了，吃得饱饱的，你也快去吃，给自己做点好的。”

“嗯，那老公拜拜。”颖宝恋恋不舍。

卢风温柔地说：“嗯，拜拜。”

听着颖宝挂断电话，卢风才把手机放下，抓起已经凉透的鸡蛋饼，负责铺地砖的工头又朝他走过来。卢风摇下车窗，就着冷风咬了一大口饼，一边嚼一边问：“怎么了？”

工头说那边的沙子不够了，缺得不多，叫他想办法弄点。卢风瞪着眼睛，前几天说沙子不够，他连夜挖了好几车堆在那里，昨天工人说地砖就要铺完了，沙子太多用不了，放在那里碍事，叫铲车都给推河里去了，今天又不够了。

眼下正是赶工期的时候，卢风有火儿也不能发，只能硬生生忍着，打电话找车挖沙子，可大家都抽不开身，卢风只好自己挖。

铺地砖的力工都是卢风的父老乡亲，自从卢风开始做这一行就跟着他干，又都是看着他长大的，所以也不跟他絮外。

见他一边干活一边狼吞虎咽地填肚子，有个按辈分他该叫姑父的老爷子有点心疼了：“你这么大个老板就吃这玩意儿？怎么也得吃口热乎儿的啊。”

“吃饱就行，这不是着急干活儿吗？早点完工，大伙儿都能早点回家，到时天天热饭热菜，那才踏实。”卢风下车给大家发烟，又挨个儿点上。

工人纷纷给他戴高帽，说他仁义，没架子，当了这么大老板，也没忘本。

“可就是有一点，你说你都三十好几了，要钱有钱，要房有房，媳妇儿也挺好的，怎么就不张罗着要个孩子呢？村里你爸妈那岁数的，早都抱上孙子了，哪回看见他们，都念叨这事儿。”

卢风哈哈一笑：“快了，快了。”

孩子这俩字儿，一下子又触动了卢风最柔软的心事。他今年三十五，颖宝都三十了，这些年没有孩子。不是颖宝不给他生，是他一直没有想好该不该要。

因为颖宝就是个孩子，不是被他宠得像个孩子，而是她的情商智商，早就定格在十八岁那个阶段。

颖宝小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娇气黏人，反而有点像个假小子，不爱跟女孩儿玩，偏爱跟着卢风疯淘，因为他特别会玩儿。

那时候颖宝是外婆家的邻居。一到寒暑假，卢风就去外婆家常住，这把颖宝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

有一次卢风教她玩弹弓打麻雀，结果她第一发儿就命中外婆家的窗户。卢风的心，随着玻璃“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只想说：“我也是第一次当师父，请多多关照。”

卢风到了青春期，大腿内侧长了一颗粉刺，疼，走路一瘸一拐。她好奇，非要看看长什么样儿的。卢风说：“你过一边儿去，哪都要看！”颖宝撅了一天嘴，卢风实在不忍心看她那失望的小眼神儿，只好卷起短裤的边儿给她看。

颖宝一看他白花花的大腿上长了颗带白尖的红痘痘，二话没说上来就按了一下。卢风疼得蹦起三尺多高，真想一把捏死她。她却忽闪着长长的眼毛很惊奇地说：“怎么那么硬呢？那里边有什么？”

“那里边有刺，疼，”卢风咬着牙晃晃她的小脑袋瓜子，“不许再碰，再碰我就要打你了。”

“有刺干嘛不拔出来？上次我手上扎刺不是你拔的？”颖宝嘟哝着就要帮他拔刺，吓得卢风赶紧把她推开，叫她回家吃饭。

就这么个小二货，在结束高考之后，跟父母出去旅行，因为司机疲劳驾驶，大巴车在午夜发生事故，父母双双身亡。她被父亲护住脑袋，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只是被吓傻了，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肯开口说话，躲在家里，不肯出来见人。卢风听到消息赶去看她，她蜷在角落里抱着一只小熊，听见开门声，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那只小熊还是卢风念高中时在娃娃机抓的，好几个女同学想要他都没给，一直留到暑假拿回来给她。

卢风走过去，把她和小熊一起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细软凌乱的头发说：“颖宝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怕，害怕，害怕……”颖宝突然放声大哭，一直憋在心里的那个“怕”字，终于说了出来。

颖宝的录取通知书下来后，卢风辞了水利局的铁饭碗。父亲暴跳如雷，举着凳子追了他整整一条街。

母亲苦口婆心地劝，说：“颖宝现在现在好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卢风不能说，外婆也一直帮他守着一个秘密——这个暑假，他其实都睡在颖宝家里。

那场惨祸，虽然没有给颖宝造成致命伤，却生生把她人格撕裂，白天黑夜，判若两人。

白天还好，除了反应有些慢，不爱说话，别的都正常；到了晚上却惊如小兽，辗转难眠，睡着了也是噩梦不断，常常在尖叫中醒来，或者在睡梦中默默流泪。

脑外医生说是脑震荡后遗症，心理医生说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但两人有一点意见完全一致——很难治愈。

卢风不能叫她一个人去到陌生的城市，承受一千多个夜晚的恐惧煎熬，也不能叫她住在学校的集体宿舍，被室友嫌弃嘲笑。

他在她学校附近租了一套小单间，安了个家。他白天辗转大半个城市去上班，晚上接她回家，哄她睡觉。

半年后，颖宝被学校婉转劝退。她的心智，确实已经跟不上大学的课程。

卢风帮她找了一家复习机构，第二年，考上一所不入流的艺术院校，但是卢风很满意。唱唱跳跳的，不用费脑子。

颖宝毕业时，做噩梦的情况已经改善了很多，卢风带她回老家，结了婚。有父母帮忙关照她，他才好放心发展自己的事业。

颖宝在少年宫教小孩子跳芭蕾舞，还学会了做饭、开车，越来越有大人样儿，卢风也越来越安心。

他开了公司，但接的都是些小活儿。父亲动用关系帮他拉了一个项目，离家远，需要在工地常驻。卢风想推掉，父亲在饭桌上说：“这个项目很有背景，做好了，对公司的发展大有益处。”

颖宝听进心里，回家以后，在他怀里翻来覆去折腾到半夜，最后坐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说：“老公去外地吧，我能照顾自己，不用担心。”

那时颖宝醒着，说得很认真，第二天也没忘，催着他去签合同。

项目接下来了，但不担心是假的。工地离家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卢风每天都赶回来陪她，风雨不误，哪怕只能睡四五个小时，也心甘情愿。

后来项目越来越多，离家太远的，工期紧的，项目危险的，实在回不来，卢风的手机二十四小时都开着。一到晚上，不管多忙都要跟她视频聊一会儿，看看她的状态，确定她好好的，才踏实。

这些年为她牵肠挂肚，疼她宠她已经成了习惯。卢风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能把爱分给孩子一些，也不敢确定，颖宝能不能接受跟一个孩子分享他的怀抱。

倒是上个月过中秋节那天，颖宝也不打招呼，自己开着车兴冲冲地跑来看他，咬着他的耳朵说想要个小宝宝，想要当妈妈，让他又惊又喜。

卢风小心翼翼试探她：“小宝宝可闹人了，晚上得抱着睡，到时候老公抱你还是抱她啊？”

颖宝不假思索地说：“我早就想好了，有了小宝宝就我抱着她睡。”

卢风心想：“你抱个布娃娃都能给压成相片儿，我敢让你抱着小宝宝睡？”

颖宝一脸认真地点头：“嗯，我抱小宝宝，老公抱我。这样才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卢风差点笑出眼泪。后来跟她约定，将来她和小宝宝一个睡他左边，一个睡他右边，有了小宝宝也是一样爱她，不许吃醋。

颖宝什么都答应，当晚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行动，说自己看了孕育宝典，要什么样的姿势才更容易怀上小宝宝，弄得卢风几次笑场，直到她睡了才得以酣畅淋漓地爱一次。

想着这些，卢风心里装着满满的爱意，本来酸痛的胳膊也没那么难受了。

中午，工人们都去吃饭，但雇来的重卡却不休息。卢风就在工地值班，给他们装车。

一个重卡司机在路边摊给他买了份炒面，连个餐盒都没有。卢风就站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用手托着塑料袋，一边吃一边跟司机说话。吃一口，灌一口冷风。

颖宝又打来电话，卢风告诉她正在吃饭，过一会儿给她打回去，她才很不情愿地挂了。

卢风风卷残云，三两口吞下半碗面条，重卡司机一个劲儿的拦着：“你慢点吃，我不着急。”

卢风吃完上车，一边开工一边给颖宝发视频聊天。以前都是临睡前视频，现在颖宝休假在家，卢风每天中午也跟她聊一个小时，督促她吃饭，说些工地的趣事给她解解闷。

屏幕上出现颖宝怨怒的脸，卢风先对着手机亲了一下，才问她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你干什么去了？”

卢风说：“我吃饭啊，刚才不说了吗？”

颖宝不买账：“以前吃午饭最晚才到十二点十分，今天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都十二点十七了，晚了整整七分钟，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吃什么饭要那么久？”

“今天装车了，司机给我带的饭。我怎么也得跟人家客气客气，聊两句啊。”卢风耐心跟她解释。

颖宝这才渐渐消气，卢风见她剥了一个石榴，张着嘴说：“给我吃一口！”颖宝捏了一颗红玛瑙似的石榴籽往前一送，反手又放进自己嘴里：“不给。”

卢风被她刁蛮的小样逗得哈哈大笑，问她吃没吃饭，吃了什么，今天心情怎么样。颖宝恹恹地摇头：“不想吃饭，吃了石榴、葡萄和苹果。”

卢风说：“不吃饭怎么行？光吃水果，胃里多凉啊！去煮碗面，卧个鸡蛋，放两个大虾，两棵青菜，两个香菇，多简单啊。”

“太累了，我不想做饭，也不想吃。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家里太冷了，你再不回来，我就去看你……”

卢风见她又要耍驴，赶紧转移话题：“好好好，不做饭不做饭。那我给妈打电话，给你包点饺子送来？”

“不要吃饺子，什么都不要。哎，老公，”颖宝一惊一乍地叫起来，“给我看看你的手。”

卢风一愣：“什么手？”

“就刚才在屏幕上晃了一下的那个，左手，给我看看。”

卢风有点心虚：“我干活呢，腾不开手。别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