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影子（2/2）

下午林泽一般都不回来吃饭，我闲来无事从公园里溜了一圈又转回家了。打开衣橱看到看到他昨晚换下的西服，便拿出来给他洗了洗。

最近林泽的衣服上都是酒气，洗完之后还是残留在上面。这酒味儿一闻就是好酒，总是透着一股香甜的味道，熨斗的滋啦声中带出来的倒是有几分香水的味道。

我把鼻子凑上去使劲闻了闻，衣领，胸口，袖口，都散发着一股特别好闻的味道，而且越闻越熟悉。

肖华的香水味儿。

空荡荡的房间里环绕着小丫头趴在我耳边说的话：“外公说，有了这笔钱，爸爸妈妈就可以复婚了。”

我右手支撑着无力的身体，却忘了熨斗放在衣服上，一股烧焦的味道飘到我的鼻子上，等我回过神来一抬熨斗，西服上生了一个洞。

那个洞的边缘还趁着热乎劲儿向外蔓延着，就像我跟林泽的生活，被肖华突如其来的一笔钱砸了个大坑。

熨坏的西服被我扔到了垃圾桶里，林泽的西服有很多，他也没注意，也没问我，他最近也很少过问我一个人在家无不无聊。

我的确很无聊，下了班，吃完饭，一个人捧着一台手机只能看看韩剧里女主的老公，自己的老公连个头发丝儿都快摸不着了。

正看得正起劲儿，王驰发来的一条短信让我没了兴趣。

“你最近有没有想我？”分手已经大半年了，王驰还是不停地发着骚扰短信。我点开以后接着删掉了，万一林泽看到后胡思幻想怎么办。

可是偷翻手机这种事情不是女人的老本行吗？我手机的解锁密码就是林泽的生日，我还摇着手机故意告诉他，说我清白得很，不怕他查。

林泽总要好久才把头从策划书里拔起来，无奈地笑了笑，好像这种把戏对于他这个二婚男人来说，比过家家还要幼稚。

想到这里，我对着手机开始发呆，林泽的手机解锁密码，他好像从未跟我说过是什么。

会是我的生日吗？还是小丫头的生日？

该不会是肖华的生日吧！

我一直坐在沙发上发呆，直到林泽回来关门的声音把我惊醒了。他西服口袋一直是他放手机的地方，我每次给他洗衣服之前都会给他提前掏出来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免得被洗衣机泡坏了。

“老公？”我朝着书房的位置喊了一声林泽，他工作起来很认真，一般不会听见。过了良久，书房里都没有传来他的声音。

我把手机放在胸口，松了口气。

先把手机音量调到最低，我把厕所门关了起来，担心屋子里太静会让林泽听见。

手指先输入了四位数字，是林泽的生日，结果显示输入密码错误。

接着，便是我的生日，还不对，手心都有些冒汗了。

又输入了小丫头的生日，上次她过生日的生日礼物还是我给她挑的呢，所以就记住了。

还不对！

整个洗手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起来，我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第四次输入，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不敢输第五次，怕再输错了手机就会被锁一分钟。

重点是，密码只要不是肖华的生日就行。

“0707。”

我之所以知道肖华的生日，是因为一直都想要找个算命的，算算他们两个今后还有没有在一起的缘分，于是便用一个巴掌大的棒棒糖从小丫头嘴里套了出来。

“0……7……”才输了两个个数字我的手指就开始发抖了，心里不停地祈祷着不是她，不是她。

“07！”眼睛因为手机解开突然射进来的强光生理反应性地紧闭了起来，那一刻我才明白，我只不过是林泽跟肖华赌气的赌注。

闺蜜说得对，林泽身后排着一长队的小姑娘，个个肤白貌美，家庭优渥，他怎么会偏偏相中家里只有二分薄田的我！

他不过是拿我当使唤丫鬟用，顺便还可以把他前妻从美国气回来找他。

我没有力气接着翻看肖华跟他的聊天记录，我只想报复林泽。

报复工具之一，就是经常给我发暧昧短信的王驰。理由也很简单，他最近很是缺钱。

我抽了一个周末的下午把王驰约了出来，分手以后的王驰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上也是油渍斑斑，鞋底的泥浆都快把鞋面全部盖住了。

“你老公怎么不陪你到处转转？”?王驰往手上啐了一口吐沫，翘着满是蚊子包的二郎腿，数着一张张红票子。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家都是男娃，生多少胎都生不出女娃来？”?以前王驰跟我吹牛，说他们家从爷爷辈儿到孙子辈，清一色的男娃。

“你还别不信，收了钱，就给你秘方。”

林泽昨天给了我一万块，说是给我爸补身体的营养费，我转手就给王驰了，为的就是一张生男孩儿的秘方。

林泽的妈妈每个月都会给我熬一锅催孕的中药汤子，老太太想孙子都快想疯了，一见面就摸摸我的肚子问我有没有动静。

只要生的是男孩儿，肖华就永远都抢不走林泽。

因为他们两个离婚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林妈妈不喜欢小丫头，说女孩儿随妈不像爸。

王驰数好钱以后拍拍屁股就想走人，我一只手遮住鼻子，皱着眉头，扭着头叫住了他。

“别走啊，只给了药方子，引子怎么走了？”

三个月后，我拿着显示着两道杠的验孕棒大摇大摆地来到了林泽的公司，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林泽笑得满脸褶子把我背了出来。

刚刚还在跟林泽谈生意的肖华，听到我怀孕的消息被气得脸色惨白。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来不知道在编辑什么内容，估计是在定两张回美国的机票吧。

我怀孕后，林泽把手边的工作不论轻重缓急全给推了，每天带上围裙就是炖鸡汤，炖鸽子汤，炖羊肉汤。

我摸着隆起的小腹，双手拖着酸痛的腰，挪步到厨房盘问正在切葱的林泽。

“你前妻怀孕的时候，你有没有给她做过饭？”

切菜声戛然而止，林泽抹了抹刀，一溜葱花从刀尖儿处滑了下来。

“倩倩，你怎么什么都要跟肖华比？”林泽摘下围裙走出厨房，他害怕油烟味呛到我，随手把厨房门关上，兑了一杯温水递给我。

“问你呢，你前妻怀孕的时候，你有没有亲手给她熬这些汤，有没有帮她把水兑好？”

“你跟肖华不一样，人都是不一样的，为什么一定要比来比去的呢？”?林泽对于我的问题始终避而不谈，不知道是不是被问得次数多了，他围着餐桌垂丧着头走来走去。

“对，人和人不一样，我没有肖华有钱，动动手指头就能把几百万的资金转到你公司里！”

我越说越激动，手掌拍打着餐桌，震得水杯里的水都在晃动。

“不是吗？我什么都没有，你娶我，不就是想把肖华从美国气回来，用钞票砸你，逼你跟她复合吗？”

幸好林泽倒的是温水，这要是一杯滚烫的白开水，撒到脸上都能把皮烫下来。

“你别做梦了，我怀的一定是儿子！明天你妈就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肖华跟那个丫头片子，迟早还是要滚回美国去的！”

终于把憋了两个多月的妒火恶气一股脑儿地都撒了出来，我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痛快过。

“倩倩。”林泽用衣袖把脸上的水都蹭了下去，拿过水杯又给我倒了一杯温水，推到我面前。

“你不觉得你都快成肖华的影子了吗？”林泽见我喝了一口水，开始不紧不慢的谈话。

“肖华睡觉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就侧着身子不敢让我听到你说梦话；肖华体质易瘦，你就光吃苹果减肥；肖华爱去音乐会，你一个电影迷在音乐厅里脑袋一直点地，我怎么劝你你都不走。”林泽说话的声音闷闷的，总是能让我想起阴云蔽日的夏日午后，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冯倩，你是我的爱人，不是肖华的影子！肖华是我前妻没错，谁没有前任呢？就算是谈个恋爱，两个人都是初恋的机率也很小，你不能总是揪着前任不放吧。”?说完他便推开厨房的们，抄起勺子搅拌着快要粘锅的鸡肉块儿。

我起身到洗手间里打量着我自己，面颊的婴儿肥已经不见了踪影，消瘦得像肖华一样干练。

手指上染涂的指甲油的图案，衣服上香水的味道，嘴唇上口红的颜色，就连脖子上项链的样式。

从远处看去，我就是另一个肖华。

可是我不后悔，哪怕是冒险怀着王驰的孩子，我也不能让肖华和林泽复婚！

肖华没有回美国，还是继续留在她的公司里忙着那个能牵住林泽的投资案。这几天她总是时不时地给我打来电话，我都是把手机扔到一边，听着手机铃声唱完，想象着她在另一头急得跳脚的样子。

打了一星期的电话，肖华改变套路了，发短信。

我想起来上次我走出公司的时候，肖华拿着手机，脸色煞白地在键盘上编辑者什么东西，原来是给我下战书啊。

短信发过来半个月了，我都没点开，心里想着肖华会怎么跟我开口呢？

她看来是不知道我怀的是男孩儿，前两天林泽的妈妈托人给我拍了一张b超，确定是个带把儿的孙子。

“我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林泽的。”

我打开短信的时候，看到第一句话，手机从手掌上滑落下来，啪地掉在地上了。

捡起来以后，我环视了一圈，屋子里没有人，林泽去上班了，林妈去给我买猪蹄了，便翻开短信接着看。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的孩子也不是林泽的。”看到这里，我松了一口气，最起码，肖华也没什么筹码跟我抗衡了。

“当初我选择嫁给并不富裕的林泽，就是因为我怀了别人的孩子，在还没认识林泽之前。我对林泽一直有愧疚，就想着一定要给他生个我们两个的孩子，最好是男孩儿，这样婆婆也安心了。”

肖华跟林泽结婚四年都只有小白灵这一个孩子，难不成，是林泽不能生育？

“后来一直没怀上，我以为我不能再生了，就去做了个检查。结果是，林泽，他没法让我怀上孩子。”

我吓得嘴巴大张，如果是这样，那万一林泽知道了，那我不就，那我不就露馅了。

“离婚以后，我觉得很愧对林泽，因为我把小白灵带走了，可是他今后不会再有孩子。我这次回来，是想把女儿留给他，却没想到你怀孕了。林泽很爱你，他一个大男人不会买衣服，求我给他发几张裙子的照片，我就把我穿的衣服拍了几张，告诉他在哪里买。”

“但是你知道吗，林泽他知道你穿衣的尺寸，他也会考虑到你的感受把标签剪下来。你父母身体不好，林泽想给他们在你家小区附近买套房，公司资金周转不开，他就向我借了钱，没黑没夜地赶那个投资案，希望早早地把你父母接过来。他很爱你，虽然嘴上不经常说。”

短信还有一段，我扔下手机，满屋子里找林泽剪下的标签。抽屉，衣柜，床底，这些我都翻遍了都没找到。

我站在卧室门口，双手掐腰扶额，气喘吁吁地看着林泽留给小丫头的卧室，自从我知道他离过婚后，就赌气再也没进去过。

我费力地伏下身子，手臂伸向床底绕了一圈，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打到了我的手指。

是一个鞋盒子，上面积满了灰尘，拿出来的时候呛得我直打喷嚏。

十五个标签，跟我衣柜里的衣服刚好可以一一对应起来。里面还有几张收据背面用签字笔写着一行字。

“七月初七情人节，求婚一周年。”

林泽手机密码的“0707”，原来是他跟我求婚的日子。

我捧着盒子里的标签，冲到阳台上拿起手机把剩下的短信读完。

“冯倩，林泽最近跟我抱怨你，说你身子住了一个我。我知道，对于你来说我是个炸药包，随时随刻都会威胁你。但你真的没有必要再把‘肖华’这两个字套进你的生活里，否则你就真的成了我的影子了。谁都想着自己的另一半生命中最好没有出现过别的女人，可是你别忘了，出没出现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

泪水拍打在手机屏幕上，我看不清肖华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我抬头看了看悬挂在电视机上方的钟表，大概还有10分钟，林泽的妈妈就该提着菜篮子回来了吧。

我低着头摸着稍有动静的小腹，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林泽说得对，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我跟肖华也是不一样的。

肖华是他前妻，是过去式，是一个只会赚钱的女商人。

我也是他的妻子，是现在时，也是将来时，是一个愿意给他熨一辈子衣服的女人。

阳台的一侧放了一个小方桌，是林泽闲时喝茶休息的地方。自打我怀孕以后，家里边边角角的地方都包了海绵，林泽累得满头大汗说，桌椅角太坚硬了，容易磕碰到我。

我站在林泽给肚子里的孩子买的小板凳上，把阳台桌子的海绵都拆了下来，朝着最尖的那一角，踢倒凳子后，把腹部送了过去。

“倩倩，倩倩啊，你这是怎么了。”林泽妈妈回来后听见我在阳台的喊叫声，扔下菜篮子赶到满地是血的阳台，她干瘪的手攥着我虚弱无力的手，看到我腿间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血，声音颤颤巍巍地问我。

我舔了舔发白的嘴唇，笑着对她说：“妈，我流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