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京师恶虎 第3节 聚宝轩骗案3（1/2）

京师恶虎·聚宝轩骗案3

万历四十四年六月初六，京师，澄清坊，十王府淮安王馆

帝国京师从来就不是一个能保守秘密的地方，而且自打五月二十八开始，京师地面不太平的传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这才没几天，上至当朝顶尖的勋贵之家、下至两淮那帮盐贩子都被蹂躏惨了的事便在京师大街小巷上被有鼻子有眼的传扬开来，成了一众吃瓜群众茶余饭后的火爆谈资。

而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京城中又出现了一个都市传说。那便是从东边倭国来了一个三寸丁的强梁，此人武艺高强又极其凶残，视财如命，专门盗抢豪门大户，尤其喜欢窃取红肚兜；而且此人还专吃童男童女，都是活着的时候生吃，连蒜都不就；还有此人脑瓜顶上还有一只眼，就跟二郎神似的，能在夜间视物如白昼；此人善使两个四百斤的铜锤，跟李元霸那个是同款……

那家伙传的呀，实在是没法说了，以至于这个话题的热度远远超过鞑靼河套部落在月初扣关进犯延绥被杜文焕击退。

是夜越黑凤高、漫天乌云密布，好似憋着一场大雨一般。而澄清坊十王府淮安王馆正堂偏厅内，气氛却很是热络。崔嬷嬷正在核算账务，还一边絮絮叨叨。没办法，六十多的人了，也就是着实喜爱朱由梼这孩子，要不早就退休颐养天年了。

“思诚坊，银票合计十二万四千三百两，这五万两是需要印鉴才能支取的，看看能不能找人取出来。”，说着随手便将一张银票递给了身旁的崔保辉。

崔保辉接过，仔细的借着烛光观瞧了一番，说道：“娘，这是通宝联的定额庄票，红甲字开头，别看是银票，可实际上是淮南盐帮捐献给浙党的，取不出来了。”，说完便又递给一旁拿着小棍鼓弄火盆的青霜，青霜接过直接就丢在火盆里烧掉了。一股烟就窜到了一旁正在看着偷来的宋版书看的起劲的朱由梼面前，给呛的够呛，便没好气的对青霜说道：“一边烧去，一点眼力见都没有！”，青霜却干脆没有理他、动都没动，弄得朱由梼很是尴尬，便起身挪到了一边，崔嬷嬷看着也就是微微的笑了笑。

“三张房契，都是没据名的，正西坊猪市口，还都挨着，着实不错。”，崔嬷嬷说完便又递给了崔保辉。

“娘，这房契虽说没据名可却不好生吞的。苦主找上来，不好说清楚来路，容易招惹是非的。”，便又是递给青霜烧了。

崔英娘、崔保辉、青霜就这么逐个的盘点着这些天来的“收获”，为之后的“销赃”做着准备。

“娘，这两张成国公府的银票虽说支取也是需要印鉴，但这四海聚钱庄是晋商的产业，与宫里交道多，这个虽说不好一次性取，但可以兑换成小面额的银票，慢慢套出来或是直接用掉……

这两张地契虽说没据名，可这是官府抄没的官庄，是谁的大伙都清楚，有没有地契一样，青霜这个也烧了吧……”

三个人鼓弄了快一个时辰，总算将“收获”厘清，此番聚宝轩拍卖得银一百三十二万两，后面的前后从各家盗出银票不算烧掉的是八十四万两。

另有十五万亩的北直隶的地契，其中单是英国公就贡献了十一万亩，另外四万亩是泰宁侯助攻的。这些地契崔保辉都仔细的勘验过，应该都是下边人才投献的，不仅没有据名，连属地保甲的结保都没来得及就别提衙门的手续了，估计这些地契他们自己都没捂热乎了。至于实地勘验更是没谱的事，吞起来一点都不担心。

房契是一张都没留，字画倒是弄来了二十二副，崔保辉大致估算了一下，差不多能卖个五六十万两，但是这些物件销臧当真是不易，而且手尾太长，搞不好是要出问题的。

朱由梼看着清单是大流口水，这下子启动资金算是有了。正在高兴，紫电便进屋禀告道准备好了，而后朱由梼将清单也丢进火盆，大大咧咧的伸了个懒腰，说道：“该收尾了。”

万历四十四年六月初六夜，澄清坊十王府紧邻这淮安王馆的一座空王馆内金铁之声大作，守备的锦衣卫和燕山左卫与一身高五尺上下、夜闯王府的贼人交手，可是这贼人武艺高强、身手了得，见事情败露无法得手，便且打且退，临走时未延阻追兵，放火烧了一座偏殿，也幸得十王府守备用心，发现贼人便及时示警，起火后人手还算充足，及时救火没有酿成大祸。当夜东厂、锦衣卫、五成兵马司纷纷出动以十王府为中心，四处寻访、全城大索，但却也没有抓住那贼人。

次日清晨，万历皇帝便召集京师各个有守备职司的衙门主官开会，很是严肃的批评了现如今京师的治安和守备情况，重点批评了顺天府、大兴县、宛平县和五城兵马司的懈怠和无能，并强调东厂、锦衣卫也应加强对治安管控和治理的作用，最后委英国公张惟贤为钦差整顿京师防务和治安，要求尽快打开局面，整肃风纪，还京师百姓一片海晏河清。

张海这几天也是忙的脚不沾地，京师传遍了定国公府、成国公府也有事端，经过暗访张海得知了府内的守备家兵也都和贼人交了手，于是便前往登门拜访。

这些个府邸一开始还自持身份，不是很配合，毕竟有些家丑是不能外扬的，你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视乎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可当张海历数各家的黑材料、又抬出英国公他老人家、再仔细的讲明自己的来意后，各家才逐步转变态度，按照张海的嘱咐配合起来。

三头情况一对照，结果就并案了。

线索不断的汇集、证人证言的不断汇总、现场勘验和场景模拟的不断开展，事情的脉络也随之不断的清晰起来，就连各家之前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一些反常的细节也逐步暴露，凶顽的侧写也逐渐的丰满。

首先，此獠武艺高强、身手不俗，有丰富的捉对厮杀的经验。在英国公府、成国公府、定国公府发生的情况便足以证明，此獠在被府中守备家兵发现后，虽然都是面临十数倍于己的围捕，但此獠却总能充分利用地形，始终将与其实际交手的人控制在三人以内，使的公府守备完全发挥不出人数优势。尤其是在公府守备准备利用弓弩等远程兵器狙杀时，他总能通过走位将与其交手的家兵家将作为掩体阻挡射界。如果没有丰富的以命搏杀的经验，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由此此獠必定有从军经历，而且时间应该不少于十年。

其次，此獠谋划颇深、熟悉地形，应该是多次进行过踩点和侦查。其中定国公府在事发前的几天内就有丢失熊掌、燕窝、鱼翅、高丽参等一众高端食材的情况，而成国公府、泰宁侯府和英国公府也有类似情况，只不过因为家大业大且这种事属实的稀松平常，致使没有引起应有的注意而已。同时现场勘验中模拟其进出路径也能证实这一结论。

第三，此獠目标是清晰的！这个结论有着较大的争议。在张海看来，各府邸内在事发前多次失窃，便是此獠事前侦查踩点时所为，必定是有直接目标的，之所以又对其他财物动手，也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同时也是贼不走空的习惯使然。这样的结论当然不能得到一致的公认，但张海力排众议，一句话就让其他的聒噪闭嘴了——话说你们当过贼吗？没当过是吧，我当过，而且业绩还很突出，你们就快闭嘴吧！

最后，此獠有顾忌！在作案的全程，此獠实际上始终期望能够悄无声息的行事，勘验过程中发现此獠的所有行为举止都是以这个为目的，只不过此獠在行事过程中或是太过猖狂、再或是自大没有掌握好分寸，致使出现了纰漏被发现。而被发现之后的打斗过程中，此獠也不是只想要逃脱而动手。在打斗中，此獠处处留手，但却也在给了公府的守备以足够的杀伤的同时，又闹出公府守备不得不优先处置的事端，致使在其逃脱时，公府守备无法有效组织人员追击。站在守备家兵们的角度上来看，这叫两害相权取其轻，是军队内最为基本的习惯性意识。此獠在逃脱时还能够利用家兵们的习惯性意识来做文章迟滞追兵，可见此獠很是了解家兵们的习惯和心态，又更能证实其从军的经历。

由此此獠的侧写就有了，此獠武艺高强、身手了得，有长时间的从军经历；谋划颇深、手段诡谲，典型的累犯惯犯；目标清晰、有所顾忌，多半是受人指示。

再有就是作案的时间线了。定国公府五月二十九日夜被盗，五月十三、五月初四都有失窃。成国公府五月三十日夜被盗，五月十八、四月初九都有失窃。英国公府六月初二夜被盗，五月二十三、四月二十九、四月初九也都有失窃。

然而这些线索是不足以锁定此獠的，肯定是忽略了什么。于是乎张海便联络锦衣卫内熟识的同僚，在京师内外打听消息，而后泰宁侯府、陆清河宅和淮安会馆的事情便引起了他的关注。

拜访泰宁侯府的线索不大，泰宁侯府的人干脆就没和人家照面，但是现场的蛛丝马迹也能将其并案处理了。还有一天便是泰宁侯府在失窃之前也是“窃案”频发，五月初九、四月十四也是丢了些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