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偿所愿逛鬼市，柳暗花明擒帮凶（1）（1/2）

再后来的事情蕴华就不管了，辞了周畅卿出来，当天夜里就着手忙起着小年的祭拜事宜。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麦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写对子，二十八贴窗花，二十九蒸馒首，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早上三叩首。”老北京的过年风俗，从腊月二十三就开始了，相传那一天要祭拜灶王爷，由家里的男人主祭，女人绝对不许参加。但今年是蕴华第一次帮着妈妈料理过年的事情，事事格外用心。

祭灶时用的香蜡、纸马、草截儿、料豆儿、关东糖，再有那千章、金银纸元宝、一千头或两千头的长鞭炮、彩灯，管家都事先备好，陈淑碧领着蕴华看了，又问松木枝儿和芝麻秸儿备的够不够？祭灶、除夕迎神、初二祭财神、初三祭马王，一直到正月十八顺星，都烧这两种东西，用陈淑碧的话说“可必须管够。”

又带着蕴华去看置办的年货，普通的米面酒菜水果鸡鸭鱼肉，鸡蛋、鸭蛋、鸽子蛋，年画、春联、门神像，形形色色的年糕、元宵、糕点、蜜饯、果铺，还有挂钱、佛花、蜜供花灯，乃至飞禽、山珍、燕窝、鱼翅、雪蛤、熊掌、鹿茸，进口的洋酒和雪茄，林林种种各色各类，或堆放在后厨的小库房里，或是在后照楼的库房里，管家和厨娘们天天进进出出的登记收拾，蕴华天天不辞辛苦地在一旁查看。

再有过年各亲朋、姐弟俩老师的节礼、药行们掌柜伙计的封红，天津工厂里工人们的封红，其中几位经理、襄理、工程师还另备了礼物，再有家里一干仆佣的红包，因这些账都不走买卖上的大账，均由管家按去年的定例拟定了，再由蕴华逐条核对，最后陈淑碧过目把关后走家里的内账。其中亲朋的节礼是一门很大的学问，陈淑碧少不得给蕴华剖析明白。

话说穆崇山的交际圈十分广泛，生意场上的老主顾、多年的朋友、政府官员、大学教授、收藏界的行家，可谓三教九流俱全。给这些人备礼，讲究的是般配，什么样的身份送什么样的礼儿。重了，别人回礼为难，倒显得你有心炫耀；轻了，叫人说你小气，格局不高。在子嗣艰难上头，穆、陈两家有一种天然的相似，穆崇山只得一个隔房的妹妹；陈淑碧有两个异母兄弟，当年陈老太爷的姨太太所生，分家后北京的产业守不住，索性变卖往东北去了，多年不曾联系。因此和穆家走动的人家除了穆青梵，都不是姻亲，备礼最重要的依据是过往的旧例，再根据当时的情形酌情添减一、二分，便出不了大错。陈淑碧把备礼的事项交给蕴华，等于是把穆家多年来的社交关系网交给她，蕴华倒也不负重托，拟出来的礼单规规矩矩，陈淑碧很是满意。

这天腊月二十八，整个穆家里外已经打扫得焕然一新，再摆上崭新的鲜花盆景，花团锦簇。老管家正指挥众人挂彩灯彩旗，换桃符、贴窗花、支起红灯笼，婉华一看家里的彩色玻璃上贴满了各种窗花，十二生肖花鸟鱼虫，热闹非凡；再看院子里、屋檐下，红、绿色交相闪耀的彩灯与红灯笼共坠，搂着蕴华笑个不停，“《圣经》里说光是神的启示，在教堂里，神的荣光透过色彩斑斓的铅框玻璃窗与卑微者相遇。如今咱们家都贴上窗花，究竟还要不要这神光呢？”蕴华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好玩，姐妹俩笑成一团时，小樱来说太太有事请二小姐。

原来那天穆崇山看了那枚“缺角大齐”的仿品，也如蕴华一般猜想，那枚真品定是叫周家得了。周畅卿此次来并非贸然求见，真是有备而来。等见了周畅卿本人，容颜清俊，眸光璀璨，行动间身姿闲雅，对穆崇山行子侄礼，言谈有物，实则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俊彦，一番交谈下来宾主皆欢。两人最后交换观赏了对方手中的“大齐通宝”真品，这还不算，穆崇山爱惜周畅卿人才，且与南浔周家神交已久，竟还把手中的那枚“四眼大齐“仿品赠与周畅卿。

蕴华“哦”一声，“爸爸还真喜欢这位周公子。”

陈淑碧说：“可不是么，你爸爸对青年才俊一向是爱护的。据说这位周公子当年以华东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清华学校，第二年考取赴美留学，直升普渡大学三年级专修土木工程。现在他大学毕业了，又自己跑去什么维吉尼亚军校。据你爸爸说，他谈起银行、实业也是颇有见地。真叫 ‘江山代有才人出’，除了你大哥哥，我还是第二次听你爸爸这般夸赞人。”

蕴华历来是薛希来的坚实拥趸，见不得有人能站在与薛希来并肩而论的地位上，本来只是对周畅卿无感，这一下子就把他放在隔江对峙的位置上，自然而然地排斥起来。

管家这时进来说，周家送来的东西都已经收进库房了，“这是礼单。”

原来周畅卿是趁着寒假期间回国看望，拜会过穆崇山后还要赶回上海。临走前吩咐管家给穆家送来了新年贺礼。蕴华一看礼单，“斯坦威三角钢琴一台，洋酒两箱、雪茄三盒，万宝龙钢笔礼盒四套。”心道这人出手不谓不豪绰，斯坦威三角钢琴都快赶上半辆小汽车了，真是典型的公子哥的挥霍。但看妈妈对他也是颇为赞赏，话不敢出口，改为问：“周家在北京还有宅第和产业？”

“产业似乎没有，公馆说是在东交民巷迤西新置办的。”

没有产业空置个小公馆做什么，这便愈加奠定了周畅卿挥霍无度的形象。蕴华自从帮妈妈理账，知道民生世道，花钱容易挣钱却难，对那些只知一味花钱的人好一阵蔑视，又问妈妈该如何回礼？这正是陈淑碧要考量蕴华的地方，“正是让你来参谋这事儿呢。”

蕴华思量了一番，说：“他既购置新居，又是个家学渊博的，不如把爸爸去岁收得的八幅围屏送他，再去亨德利洋行选一台jaeger-lecoultre的大座钟，怎么样？”

那屏风由云母和琉璃制成，镶嵌象牙、玉石、珐琅、翡翠构成《韩熙载夜宴图》的图案，极尽奢华，足可匹配那台钢琴了。礼尚往来，这个回礼足够诚意了，陈淑碧点点头，交代管家去办。

就这样大事小情每天十几件，终于到了除夕那天晚上。全家人吃过了丰盛隆重的团圆饭，穆崇山领着四个孩子拜祭祖宗。祖宗的影像悬挂在在前院正屋正面墙上，下设供桌，摆上香炉、蜡扦和果蔬供品，并为各灵位设置杯箸。老太爷时是全家老小都要向穆家祖宗叩拜，到了穆崇山这里，认为仆佣只是来家里干活，除了有些老仆人，许多佣人只是雇佣来的，家在外边，过年时是要放假回家的，不必让他们也跟着跪拜，故减了排场，只他们一家人依次向祖宗影像拈香祝祷鞠躬。迦南是经穆崇山同意收养的孩子，也跟着济华一起行礼。

祭拜过后，陈淑碧交代管家，因许多佣人已经回家过年团圆去了，剩下的人更要看好门户，小心鞭炮火烛云云。穆崇山说：“行啦，一年到头就数你最操心，正月里皇帝都要封印，你还不趁机歇歇？”让孩子们拉她进屋，“守岁去吧，别再找管家唠叨。”

老北京的漫长年月里，进了腊月的门，腊鼓频敲，一点点地开始敲出过年的景象。虽说南方的战事还在如火如荼，但战争年年有，老百姓该过的日子照常过。一年三大节，端午、中秋和年节，后者是去旧迎新、一元复始，怎能不郑重以待？先不说马路两旁的年货商铺，把应节的年货摆了出来，玲琅满目；早晨的菜市，鸡鸭鱼肉各色做年菜的物品，摆得满坑满谷；单说走街窜巷的小贩，有吆喝着“画儿来儿买画儿！天津杨柳青画坊的画儿——”，有的是“菱角来咧——”，再的是“供花儿检样儿挑，”“绫绢花儿来卖——”，“牛儿忙儿，过年的小黄历！”抑扬顿挫，夹杂八方口音，迎来日出送走晚霞，把整个腊月唤呼得动听悦耳。节奏和谐的沿街叫卖，到了三十的那晚上，天一黑，像是被交响乐指挥官潇洒地挥了个休止符，大家伙儿“唰”一声齐齐闭上了嘴。

街巷里人烟稀少，偶有几个也是脚步匆匆，都急着赶回去阖家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