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偿所愿逛鬼市，柳暗花明擒帮凶（1）（2/2）

外边清净了。上房的留声机里放着梅老板的唱片《穆柯寨》，穆崇山一径哼哼，“ 杨元帅到在了马连关。不分昼夜来杀砍，到如今方知保国难”，眯着眼睛透过放大镜看他的钱币。几个孩子在摆弄新买的无线电收音机，时不时地发出嗞嗞的声音，蕴华有耐心的给迦南讲无线电的原理；济华着急，上来就乱扭动开关，又是一阵吱呀吱呀，倒与西皮流水板有些莫名的契合。婉华只好拿个口琴给他，济华喜欢，放在嘴边又嘬又啃。

从除夕晚上到初五，全城的店铺都关门停业，人们都忙于举家团圆、迎新纳福，走亲访友，真的是一年之中最清闲惬意的时光了。陈淑碧看看老爷、又看了看孩子们，念着佛珠打盹。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嘭”一声，璀璨耀目，映着整个院子亮如白昼，孩子们“哇”的乱叫，涌到窗下观看，别人家已经开始燃放烟花了。

穆崇山扔下放大镜，陈淑碧过来给他披上水獭大衣。胡妈妈这时也从耳房过来，要给孩子们穿衣服，陈淑碧拦住她，“您又过来干什么，和茯苓她们几个吃着喝着乐呵去，又辛苦一年了。”

胡妈妈穿着新做的寿字纹缎面袄子，喜孜孜的，“陈妈、王妈都回家了，我不看着小少爷不放心。”婉华说：“胡妈妈有什么不放心的，济华过了年就要读书了。”济华已经自己系好围脖，拉着迦南往外跑了。茯苓、芡实几个知道要放花炮，都跑出来，一大伙人在上房的院子里，先是看穆崇山领头点了个菊花吐珠，大型的菊花在院子上空绽放，顿时烟火重叠，夜空里花团锦绣。又点了几个花盒，逐层的花火往下倾泻，映着每个人的脸上喜气洋洋。婉华只喜欢看不愿动手，偎依着茯苓不肯上前，胆大的蕴华、淘气的济华却摩拳擦掌，穆崇山看她们姐弟跃跃欲试的模样好笑极了，把香引子交给她们，叮嘱茯苓、芡实看着点儿，让她们把剩下的二踢脚、火箭放了。

陈淑碧怕冷，在屋内看着。屋外那一片火树银花暖进她心肺里，嗓子里蠢蠢欲动的痒意一时间也蛰伏不动了。见婉华进来，搂着她一起看院子里放烟火。

再过了一会儿，蕴华摸进屋子里来。陈淑碧看她笑得一脸贼意，不由得警惕，“怎么啦？”

“妈妈，放寒假一个月呢，我想除了走亲访友拜年，今年您能允许我逛些特别的。”

“譬如呢？”

婉华已经咯咯笑起来，“嘘”，蕴华一径给她挤眉弄眼，一径嘿嘿嘿地笑，“晓市。”

陈淑碧不假思索，“不行！绝对不行！”

晓市是老北京城里最古怪的集市，凌晨开张，天亮而散。故又称“黑市”、“鬼市”。前清时共有德胜门、宣武门和哈德门三大晓市，分别叫“北晓市，西晓市，东晓市”。东晓市原在哈德门外药王庙迤西，民国后东迁至红桥以东、法华寺以北的胡同里。一条小窄道两边摆满地摊，顾客凭着月光和大马路上映进来的几点灯光在摊位间挤来挤去，看货问价。

蕴华看陈淑碧这边实在不能通行，转而去求穆崇山，“爸爸——，我们班上就有同学去了，据说特有意思，您也让我去见识见识吧。您总教导我们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多看看有什么不好？”陈淑碧知道穆崇山疼爱孩子到了没有界限的地步，真怕他松口，抢过来说：“那也不是什么犄角旮旯的地儿都能去！晓市开在黑夜里，黑灯瞎火的不说，卖的都是旧货，你要有浪里淘沙的本事才能去呢！你瞧你爸爸，从来只去琉璃厂。”

穆崇山一瞪眼，“哦，这么说是我没这个眼力啰？”陈淑碧气他打岔，将他肘弯一推，“再者听说那里成帮结伙的扒手行窃，警察侦探都管不住，你一个女孩子去那里不行的。听妈妈的话，你想买什么，王府井的百货公司、洋行都有，如果是老物件儿，去琉璃厂也行，多叫上几个人陪你去。晓市就算了。”

蕴华嘟囔着，“沙里淘金才好玩儿，谁爱去哪些地方呢。”她从来不会轻易死心，眉头一皱，道：“我知道爸爸正月里每天都要会客，定然不得空，要是哥哥们能带我去，妈妈能考虑吗？”

穆崇山本身就是个胆大肯干的，自然也欣赏这类孩子，一拍案来个一锤定音，“那就这么说，明天初一你两个哥哥来拜年，咱们问问。”

陈淑碧本待再说，又想大外甥是个稳重谨慎的，定不能答应，大过年的不好扫兴，也就先把此事放下。果然第二日薛希来兄弟上门拜年，给穆崇山带来了两盒雪茄，送给陈淑碧一整块紫貂皮，又赠婉华姐弟每人一套文房四宝。穆崇山送他们弟兄每人一支piaget的怀表，勉励了几句又叙些家常，蕴华开始央求起两位表兄来。

薛云来一口答应。这两人的情感就是这么奇妙，平日里三句不合就开吵，一旦蕴华有什么奇思妙想，云来又是第一时间无条件支持的人。陈淑碧已经很诧异了，没想到薛希来也同意！蕴华跟薛家兄弟俩呲牙咧嘴，又冲她母亲合掌作揖，穆崇山哈哈大笑，“就这么说定了，初十晚上你们俩来接她吧，这几天啰嗦得我们不清净。”

从正月初一开始，她们几个孩子随着父母去给熟悉的长辈拜年，也有不少父亲的朋友上门来拜贺，自然收到了不少礼物，钢笔、发卡、金柯子、银链子、各式各样小巧的玩意儿，蕴华看也不多看，只交给叶香收起来，婉华打趣她：“满脑门的官司都是晓市呢！”

等熬到了初十那晚，凌晨一点就醒了，婉华睡得正沉，蕴华便悄悄地换衣服穿皮鞋，叶香过来给她梳头，她低声说：“给婉华弄个汤婆子。”叶香说：“白芍已经去了。”蕴华又说：“难为你们俩大半夜起来，等我淘了好玩意儿，你们人人有份！”“谢谢二小姐。”叶香提着个琉璃灯将蕴华送到大门外，薛希来兄弟开了小汽车已经等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