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从我口中述出的故事竟是那般悲凉，可笑（2/2）

说什么秦家对不住覃家，那难道他秦仲的祖宗就对得起苏家了吗？

两年前

易尧卿跪在林不若家门口，死死扳住门框，任林不若怎么赶，她都不肯起来，更别提走了。

林不若实在见不得她这样，广袖一甩，回了房内，眼不见为净。谁知，就算眼不见，可耳还是堵不死的。

“不若，我求求你了，看在我们以前那么多年的情分上，帮帮我，不若，帮帮我……我现在只能找到你帮我了，我现在谁都信不了，不若……”易尧卿本就产后虚弱，如今在门口一跪几个时辰，早就撑不住了，只是心里那份信念支持着不让她倒下。

其实易尧卿家的事情林不若比谁都清楚。

易尧卿的丈夫百里轩诚是秦仲随行军队的军医，碰巧有次偷听到了军中军官商讨粮草的事宜。他把听来的账目拿去跟实际入库的比对，发现少了六成不止。他心里多清楚，少掉的六成，有一半都是被卫吟的人吞了。可当他明察暗访，顺藤摸瓜，查到最后，食物链最顶端的那个人，竟然是他崇敬了十几年的人——秦仲。信仰倒塌的那一瞬，他不信，他想要以己之力，支撑起自己仰望了十几年的信仰。可当他再三确认，却发现，他根本撑不住。一时之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信谁，该跟谁。最后，他挂了匿名，把那卷账本呈给卫唯。但卫唯根本不收匿名的东西，那卷账本便不知所踪。百里轩诚心急如焚，要知道那东西不管落到谁手里，他都必死无疑。实际上，账本被卫唯的近侍随手丢到了垃圾篓里，最后辗转到了几星离家离泽的手里。离泽与秦仲交好，一看账本，几乎全是秦仲贪的那些钱，他赶紧快马加鞭，赶到了乾安，把账本交到秦仲手里。最终，兜兜转转，百里轩诚还是逃不过，被抓进牢里酷刑审讯半个月。只是，这审的，跟粮草案无关。执行刑审的刑官把供词呈上去的时候，案子就已经变成了白诺铮企图联合离家谋反，却被同伙百里轩诚出卖。

就是因为这件事，林不若和白诺铮几乎是亡命天涯，天南地北地逃啊逃啊，却怎么都摆脱不了易尧卿。

易尧卿刚开始挺着个大肚子来求他们保住自己的孩子，半个月前她生了，今日便提着躺着她儿子的竹篮来跪门。

林不若看似是个温婉柔雅的女子，可实际，也只有从小跟她玩到大的易尧卿知道，她是多么精于算计，睚眦必报。可她有什么办法，就算林不若要她当场死给她看，只要她肯帮她，那又有何妨？

她只剩下这个孩子了，她不能让他跟自己一起奔波流浪。她知道林不若不会下手去要这孩子的命，所以即便苦点累点，即便也是奔波，跟着林不若，总归好过跟着自己。

林不若最后终是收下了孩子，只不过是没有留在自己身边。

当今圣上卫唯，为他掌管三宫六院的，唯一一个女人，易禹鞅，是易尧卿的亲姐姐。而她跟卫唯的孩子卫家骏，也不过才出生十几天而已。

林不若是个聪明的女人，以她玲珑的心思，怎会猜不到易禹鞅为何不帮妹妹求情。

因为现在高坐在皇后之位的人，根本就是易尧卿。

当年的易尧卿与百里轩诚早就私定终身，已经到了待她及笄，他就带她走的地步。可当她听说姐姐易禹鞅将要入宫做皇帝的妃子，更有可能凭着易家的势力成为皇后时，她慌了。她事事不愿落在易禹鞅后面，哪怕是半分，嫉妒心极强的她又怎会容忍自己的姐姐的地位比自己高出万般呢？易尧卿做了件傻事，她找了擅长奇门异术的高人来，给自己和易禹鞅，换了脸。说是换脸，其实也就是微微修改一下这对双生子的眉目，使人看不出做过手脚而已。

而自己的丈夫是怎么被牵扯上的呢？其实也不过是个借口，卫唯和秦仲不过是想除掉苏家后人，以绝后患罢了。

这些禽兽。林不若咬着牙暗暗骂到，手中的活儿却未停下。如今苏家后代只剩诺铮和朝夕了，他们也不放过，还要找借口挨个铲除干净。还有无端被牵扯的离家，离泽明明是为秦仲，却要被灭口……

她迅速将被迷晕的卫家骏放进食盒，把易禹鞅的手臂摆好，让她搂住易尧卿的孩子，就如她之前搂住卫家骏一般。然后林不若挥袖撒下一把解药，对着刚“梦醒”的易禹鞅低眉顺眼到:“娘娘，药汤和清粥已经摆好了，您要现在吃吗？”

易禹鞅用力睁了睁满是泪水的眼睛，含糊着吩咐了句:“你先下去吧。”

林不若心中暗喜，拎着食盒迈开了步子便跨出了殿门，迅速出了宫。

或许是卫家骏像易禹鞅，易尧卿的孩子眉眼似易尧卿，易禹鞅竟毫无察觉，欢天喜地地告诉卫唯孩子的风寒一夜便好了。

林不若将真正的卫家骏交与同窗好友何翰秋，嘱咐到一定不能让他入朝做官，也一定要让他活下来。临走时，何翰秋问到，那这孩子的名字是？她想了想，张口到:“随你姓，叫成杨吧。”

两年后的林不若，站到了覃语床前。

看着覃语安详的睡态，她冷笑一声，把秦连昭夺了过来，将自己才出生没几天的孩子放进了覃语怀里。她一直看着还在熟睡的孩子，看着看着就落下泪来。

她和诺铮唯一的儿子啊，就这样被自己丢进了秦家。但她有和易尧卿一样的愿望，那就是孩子能够好好活着，别再像自己一样隐姓埋名，奔波流离了。

林不若走的时候几乎是一步三回头，步步落泪。

再后来，林不若带着秦连昭消失了，不知是隐居山林，还是死于追杀。而何翰秋家，因为林不若对上面的人嘱咐过，所以屡试不第，未能踏入官场。

“所以，大概就是这样了。”离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润喉，慢慢抬眸看向眼前的两个男人。两个人久久没有反应，她不禁笑到:“你们两个，是吓傻了吗？”

“呃，……嗯，没有。”秦连昭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回答到:“有点复杂，我顺顺。”其实他刚才一直盯着她的脸在发愣，根本就没有仔细听她说了什么。如果让她知道自己根本没听她说了什么，那他是不是会死很惨？

卫家骏收回望着窗外玉盘的眼睛，目光与月光一同落在了离安身上。他笑得温和，却带着心虚:“是这样啊，我知道了。”他……也没听。

离安还在好奇这两个人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吗，一点也不关心她是怎么知道的？

“那就是说，”卫家骏先反应过来，讽刺地笑了:“何成杨，他才是卫家骏？那我又是谁？”

看他一副厌世的样子，她心里忽然乱了，“……你是……百里家的后人，你叫……呃……”

他呲了呲牙，指了指自己的脸，冷笑到:“这个人，做了你十八年的哥哥，爱了你十一年，然后你现在告诉我，我顶着的名字和身份，不是我的，是吗？”

“可你的确是我哥哥……”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想说的话，只好揪住了两人的母亲是姐妹这一点，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除了这个，她还有什么能说的。

他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若不是他躺在床上，恐怕她就腾空了。“离安，你以为，我跟你有血缘关系，就是你哥哥了么？那何成杨他妈还是你亲哥呢，怎么没见你喊过他一句？哦，也是，你背着我不知在外面见了他多少次，也不知喊了多少句，对吗？那照你说，你跟我，跟秦连昭他妈还是仇人呢是不是？！”

被点到名的秦连昭才回过神，一看情况怎么变成这样了，几乎是瞬间就跳了起来，一把夺过离安抱进怀里，暴跳如雷:“卫家骏你找死吗？！”

“对不起……”她的一句对不起，把卫家骏即将出口的话生生压回了喉咙里。

离安呜咽着，缩在完全不知所以然的秦连昭怀里，悲痛地喃喃到:“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不开心，我只是……只是想陈述这个事实，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故事从我嘴里说出来，就这么悲凉可笑，我们之间，怎么就变成仇人了呢，我们之间，怎么可能是仇人啊……”